车窗外的长安街流淌着金色车河,方北第十七次点亮手机屏幕。3月7日19:28,距离约定时间还剩两分钟。
"方少爷,顾同学出来了。"司机老张突然压低声音。后视镜里晃出一道清瘦身影,深蓝色校服外套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一角。
方北猛地按下车窗,顾明生在路灯下顿住脚步。
"不是说要陪我在学校刷题直到我出国考试前一天吗?"顾明生的手指还沾着钢笔水,眼里笑意戏谑。
"顾老师,"方北伸手拽下对方书包甩到自己肩上,把他微凉的手指拢在掌心揣进兜里,轻咳一声看向别处,"今天市教育局突击检查,所有晚自习取消。"
顾明生与他坐进车里,侧头饶有兴味地望着显而易见有所谋划的方北:“骗我逃课,等我放学,到底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
方北被说中计划耳朵发烫,嘴硬道:“你别管,听我安排就行。”
高楼顶层的私人影院正在放映《时空恋旅人》,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将原本精心布置的婚礼帐篷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新娘和新郎却在雨中相视而笑。杜比全景声系统把雨滴声均匀铺满200平空间。当荧幕上的新郎说出"每一天都是余生的第一天"时,方北感觉到肩头突然一沉。
顾明生的呼吸扫过他颈侧,温热的,带着薄荷糖的凉意。方北僵着脖子不敢动,余光瞥见对方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还留着圆珠笔压出的红印。
"我手机在你那里吗?"顾明生突然开口,鼻尖擦过少年耳际。
"在。"方北摸向口袋,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才想起重要的事,郑重其事地抬起他的下巴:"我们已经两周没赴约了。今天是我们的‘秘密逃离计划’,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
顾明生嘴角微微勾起,发出一声含糊的闷笑,握住方北的手指拉至唇边亲吻,轻声呢喃:"你手好冷。"
方北没有言语,另一只手的手指顺势探进顾明生的衣摆,指尖的凉意让顾明生的身体猛地震颤。他微微瑟缩。方北却不为所动,低头吻住顾明生的唇啃咬,直至彼此的气息逐渐交融,温度也慢慢攀升,直至温热:“你帮我暖。”
少年情事如台风过境,总是来得迅猛而炽热,将一切规则与理性撕碎。方北和顾明生在顶楼的露天游泳池里交缠,校服纽扣硌疼锁骨,潮湿的呼吸印在掌心。方北在顾明生皮肤上烙下滚烫印记,捏住他手腕的力道几乎要将他骨头碾碎。他掐着顾明生的脖子按进循环入水口,又在他缺氧挣扎得最剧烈时把他拽出水面。他们像两具纠缠的锚沉入深水区,在震耳欲聋的寂静中对视,攻击,占有,沉浮。
而此时此刻,方北的手机正静静地躺在影院里,来电显示「简云」两个字在屏幕上闪烁,发出的蓝光像一尾搁浅的鱼。
……
当晨光穿透雾霾爬上玻璃幕墙时,方北刚刚醒来。床尾的音响仍旧播放着助眠的白噪音,可海浪潮声却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明明是悠闲的周六清晨。爱人在枕边熟睡,一切都很好。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压在心头。
手机还在楼下的影院里,方北懒得去拿,索性打开电视静音播放,心不在焉地换着台。
一条消息忽然闯进他的视线。
"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H370航班于当地时间凌晨2:40失联,机上载有227名乘客(含154名中国公民)和12名机组人员。"
国际大事总是更迭,悲剧也日复一日地在上演。这些消息传入方北的耳中时,他并未在意,毕竟那些与自己无关。
可就在下一秒,他像是突然被一道电流击中。他急忙转身,双手用力摇晃还在睡梦中的顾明生,急切地问道:“辩论队是不是去马来西亚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顾明生睡眼惺忪,还未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我手机里有辩论队的群,你翻翻记录…… 我再睡会儿。” 说完,便又翻了个身,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方北直接翻身下床,赤着脚匆匆跑下楼梯,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刺痛他的脚底。他一路小跑来到下层的影院,手忙脚乱地翻找出两人的手机,当看到简云的未接来电时,心里 “咯噔” 一下,随即立刻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传来 “嘟嘟” 的忙音,方北一边听着,一边迅速翻阅顾明生手机里的群聊消息。“返程机票…… 找到了!”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放大行程单查看。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航班信息上时,整个人如坠冰窖,心瞬间凉了半截,嘴里喃喃道:“MH370……”
此时,简云的电话最终被忙音无情地掐断。
方北紧紧攥着手机,像疯了似的冲到楼上,双眼通红,死死盯着手机上的航班号和电视里反复播报的内容。当确认两者一致时,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方北的动作机械又迅速,手指近乎痉挛地在衣物间穿梭,眨眼间便套好了衣服,鞋都没顾得上系紧,转身就往门外冲。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去找简云!现在,马上,此刻!
就在方北冲出门的瞬间,顾明生才后知后觉地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朦胧地问:“你去哪?”
方北头也不回,脚步不停:“机场!”
首都机场 T3 航站楼内,电子屏散发着冰冷的蓝光,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瘆人。方北蜷缩在立柱旁,身体微微颤抖,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接电话啊……”
每一声忙音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候机厅里突然炸开哭喊。有个男人把登机箱砸向问询台,散落的衣物里飘出婴儿连体服。咨询台前的老妇人突然昏厥,急救笛声刺破穹顶。
方北的思绪不受控地飘回到最后一次与简云聊天的时候。
他记得简云说他“恶心”。
他记得简云推开他时的厌恶眼神。
他记得简云来篮球队找他。
他那时似乎是想道歉来着。
方北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简云递过来柠檬水的手,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
要是听他说完就好了。
要是……没和他冷战就好了。
方北像隔着一层防弹玻璃观看的默剧,当初的一幕幕争执在此刻都成了奢侈的钝痛。
滚动屏上MH370的红色警示还在循环,方北不厌其烦地拨打着简云的电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连简云返程航班号都没问——就像过去十六年间,他永远不必质疑简云会一直在他左右这件事。
《时空恋旅人》的男主角说:“我本以为时间无限,但最终才知它有尽头。”
"让我再见他一次,"方北在心底叫嚣,喉咙里的哽咽酸涩,"只要一次……"
只要一次,我会告诉他,我理解他的“恶心”,我不会再和他提及类似的事情,我会和他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