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扣子一身蓑衣,浑身湿透,带回来一个消息,因为大雨倾盆,道路泥泞,钦差和省府过来颁奖的人推迟一天赶来,然而报案人朱春光的大女儿却已经冒雨从省府回到县里,此时已经入了县府。王扣子与对方一前一后跨门槛,得知对方身份,自己都没来得及换衣服,体贴入微地吩咐旁人为对方准备一套她的换洗衣裙。
王扣子的想法很简单,朱春光的大女儿区区一个农家长工之女,却有机会耐下心来考学省试,且有极大的可能考上后未来做官大人。
那必然是绝顶聪明的厉害女子了。
大字只认识几个的王扣子向来佩服有真才实学的聪明人,能够照顾对方必然是要先可着对方来。
果不其然,朱涵并没有辜负王扣子的想象,收拾停当后立刻雷厉风行的以省府学女的身份上请王知县立刻审理自家母亲的案子。
王大妞内心烦躁,却不得不给面子,只能更衣在雨中升堂。
天气恶劣,堂外没什么人看热闹。
大堂内侧,原告被告都已就位。
外侧屏风后面除了杨琉金,还有展淑王贤等人,对视两眼都是同好之人,谁也没嫌谁多管闲事。
学女身份特殊,若是几日后朱涵榜上有名,她便是省府挂号的才女了,故此王大妞直接免了对方的礼。
朱涵身着王扣子不算合身的衣袍,举手投足之间却隐约带着文人清雅之气,“知县大人容禀,家父在酒中下毒确有之事,其心之恶,实需严惩,可此事的转机在于学女早在两个月前已经提前知晓家父偷藏耗子药,而那药早就被学女从中调换过了,瓮里只不过是寻常面粉。”
王知县给了王扣子一个眼神,王扣子立刻会意,派人去庄上查验那瓮里面究竟是不是面粉,一来一去或许会浪费些许时间,但查案总是需要证据的。
虽然还未能确定朱涵调换药粉一事属实,但送来仵作报告的杨琉金暗暗点头,这也应到了为何死者老韭菜体内没有验出来毒素的原因,因为所用酒菜里面根本没有耗子药成分。
朱春光朱老七乍听到药粉被女儿调换过了,神情都很无措。
朱春光回味过来后,吊起来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否则自己的伴夫害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以后可怎么过。
朱老七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也泄了去,瘫软在地,被王扣子搀扶而起。
药粉被调换一事还待最终查询,朱春光这边知晓朱老七毒死人未遂后便泪流满面的跪地撤状,王知县看在大女儿朱涵的面子上,责朱老七一家四口暂时不可随意走动,待王扣子派出去的人查明真相后,若真的与朱老七无关,便取消刑罚。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朱老七用心险恶,罚他在县衙门子看守的情况下,将自己的罪行写在大字报上,举过头顶绕着整县走上三圈,且朱家必须上缴十两银子的钱财,除了帮老韭菜做后事,剩下的就是以儆效尤。此案才算告一段落。
十两银子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农收不好,工钱发不出,需得一家人省吃俭用攒上好几年才凑得齐。尤其朱涵迫在眉睫需要学费的当头,朱老七知道自己耽搁了大女儿,俯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悔恨自己的错。
朱涵叹了口气,扶起自己软泥般的父亲,她虽然久不在家中,今日之事却也有一部分她的责任。日后除了自己精进学问,家里二老一少她也会严加看管的。
十两银子没了学费就没了,即使如此,人命更重要,朱家一家人磕头谢恩就此离去。
虽然朱春光不告了,但老韭菜如何死亡却需要搞清楚。王知县此时反倒提起一丝好奇,将初次发现老韭菜尸体的更差传唤来。
更差不知误会了什么,吓得跪地求饶,“大人明鉴,我见到王家九的时候他满身酒气已经晕死在路边了。”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更差因为偷懒没有管她,想着才是金秋,索性冻上一晚也无碍,还能让酒鬼长长记性。
省的麻烦。
展淑听闻此言,直接绕过屏风进入大堂内侧询问更差,“你见到他的时候,王家九面朝何方?”
这问题刁钻的很,更差直接愣住。
丽典史顿住笔,暗自摇头,展淑这小子,即使脑袋聪明,可这公堂之上未免越俎代庖了一些。
众人一时间拿不准王大妞的反应。
王知县却不甚在意,她虽看不上区区一个稚嫩小子,但王扣子对展淑极为推崇,她一心只想着快些结案,便也大度摆手凭展淑问询。
更差回想片刻,不太确定地答,“王家九他面朝左侧,前胸贴地。”
她当时提着灯笼差点没踩到对方身上,后来闻到一身刺鼻酒味,旁边还有一些呕吐物,就实在懒的计较,直接走开。
展淑再问,“你可留意过王家九具体晕倒在什么地方?”
更差一时间答不上来,沉默地在脑海中疯狂搜索答案。
王扣子本想插嘴,她昨日刚刚随着大人一并探看过尸体,她自然知道尸体在何处。
可王丽不让她说话。
展淑也不催。
更差最后犹豫不决地道,“记不太清,可能是河道附近,石桥旁边。”她紧张地抠手指回忆着,突然一拍腿,“哦,想起来了,卖膏药的马娘子家门口。”
“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