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信——前尘已逝,重生之因又当作何解释?此番机缘,又缘何降临于她?
她阖上双眼,在万千光影与佛声之中,默默祈愿:
若这世上真有神明,便愿她所爱之人,余生无虞……
*
祈福过后,众女眷散入庙中院落走动,有人轻声寒暄,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倒是一片温和寂静。
纪韶华远远便看见于莹莹,身着一袭石榴红的锦袍,脖间围着白裘风领,正与几位贵女轻声交谈,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婉得体。
在她不动声色地看去时,对方却似有感应般,隔着一池寒冷的湖水,抬眸望来的瞬间,正好与纪韶华对视。
于莹莹朝她微微一笑,眼底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挑衅之意。
两人皆已明牌,此时她已然都不装了。
纪韶华不愿深究她的心思,只自顾自地沿着湖边慢步而行。湖水初凝一层薄冰,明明仿佛一碰即碎,却偏偏映照出冬日暖阳,让一池湖水少了几分寒意。
她算着时间,宗祠那边的礼程应已近尾声,本想着独自走会儿,熬过这段无趣时光。
可下一瞬,身后却猛地传来一股突如其来的推力,整个人便失衡向前扑去。
而前方正是一池冬日寒冷刺骨的湖水。
她甚至未来得及惊叫出声,便“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惊起一圈圈波纹涟漪。
来不及思考,寒意如刃瞬间裹席全身,纪韶华下意识睁眼,努力扭头望向湖面,试图透过扭曲水面,看清岸边任何可疑身影。
却是什么也没有。
身上冬日衣物太过繁重,浸在水中又沉又重,即便会水,一时间也只能堪堪止住下沉的趋势。
岸上几乎是瞬间炸开——惊叫声、呼救声、脚步声接连响起。侍从们慌乱地奔来,顾不得寒冷,一个两个急急跳入水中去救。
却在此混乱之际,不远处飞快掠过一道身影,不待旁人看清,便已一跃而下,溅起水花。
纪韶华在水中见有身影迅速逼近,本能反应不是要得救,反而是心头骤紧——怀疑水下会不会是于莹莹的人,要在冰水之中给她致命一刀。
直到那张面容破开水浪,愈来愈近——她才看清,那是陆崖。
好看的桃花眼中难得浮现几分焦急,神色中藏着按捺不住的情绪。
见人游至近前,纪韶华下意识朝他伸手,随后便是被毫不犹豫的握住,一股外力带着她,被揽住入一个颇为温暖的怀中,护着她往湖面游去。
她被陆崖紧紧抱着,冰水中唯有他胸膛处,还传来人间热意。
两人成功上岸,纪韶华趴在岸边不停咳嗽,大口喘息,唇色已冻得发青。
陆崖顾不得自己,立刻接过宫女递来的大氅,给她披上,让她紧紧裹住以抵御寒冷。
皇后此时也慌忙赶来,亲自给纪韶华加披衣物,焦急问道:“韶华可有哪里不适?”
陆崖眼神幽深,朝远处一望,只见祭祀结束的众皇子、大臣也正快步往此处赶来。
此次是他有些心急了……
但对方挑此时下手,也不知有什么算计。
陆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低声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小郡主此刻身子虚寒,不宜见外人,还请尽快将她送往禅院,将湿衣换下,以防寒气入骨。”
皇后手下一顿,从惊惶中回神,连连点头,差人带小郡主离开,众人也纷纷让道。
不远处,安王率先疾步赶来,脸色极沉。
抓着陆崖手臂便急问:“韶华呢?人没事吧?”
陆崖不动声色的将左袖抽出,浑身湿漉漉站在寒风中,脸色更显苍白。嘴角却仍是挂着一抹笑意,带着惯有的懒散:“无妨,小郡主已送往禅室换衣,并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安王喃喃松了口气,声音都还有些发颤。
身后一众皇子匆匆赶来,太子率先出声,面色愠怒:“祭祖如此重要之日,竟有人胆敢在皇家眼皮底下对小郡主下手,此事必须严查到底!”
周围一片附和之声。
皇后收敛了慌乱,扶着身侧宫女,眉目沉肃:“此事不可姑息,便如太子所言,严查!”
而一旁的陆崖,站在寒风之中,身上湿透,唇色泛白,忽地轻咳几声,似是受了寒。
他眸色晦暗,看不出情绪,却是冷到极致。
这种场合,查得出来的只是替罪羊。真正藏在水下的手,早就算准这一切,连反应的余地都不曾留给他们。
不愿在这群人堆里浪费口舌,陆崖微微一顿,抬眸朝皇后一拱手,语气懒散:“臣这一身已湿透,怕是要染了风寒,先行告退。”
众人见他难得模样狼狈,浑身水痕未干,自也无人敢阻拦。
他拂袖转身,在一众目光中冷然离去,背影竟有几分单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