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韶华这一箭,稳稳钉入红心正中,不偏不倚。
场中先是一阵寂静,随即爆发出惊叹喝彩之声。
她收弓而立,一双清澈杏眼含笑,随手将长弓交给小翠,又自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
缓步走至叶云身前,便将手中箭矢递去,“叶副统领,手下留情。”
“岂敢。”叶云接过箭支,拱手一礼,神色郑重,架箭引弓。
下一刻,箭矢破空而出,同样直中靶心,箭尾几乎与纪韶华的羽箭贴合一处。
左右军卫的两位统领上前查验,不免惊叹:“是平手!”
叶云却摇头叹息,抱拳拱手道:“叶云常年军中操练,未料小郡主箭法如此精准,此番应是我输了。”
纪韶华瞥他一眼,唇角含笑:“谬赞了。干爹教我骑射,平日不敢懈怠,随手一箭,今日能双双中靶,也算是一并为大夏将士,讨个好彩头。”
她语气温和,看似随意,实则所谓“彩头”,亦指他叶云。
叶云的心底发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不安。
脑中回忆起,几日前深夜与含香私会的一事。
那夜,他早早候在王府后门不远处的一处巷角,夜风微凉,他的掌心却沁出微微薄汗。
他心中焦急,不停张望远处,生怕出什么差错。
此番得三皇子信赖,此事要能办好,他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终于,一抹纤细的身影,怀中抱着东西匆匆而来,在月色中愈行愈近。
他迎上前,将来人一把抱入怀中。
身影交叠,月色朦胧间,多出几分旖旎柔情。
温存片刻,他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似在微微颤抖,低声问道:“怎地抖得这样厉害?”
含香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黑暗中,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却掩不住声音里细碎的惶恐:“今夜出王府时,差点……被人发现,有些害怕。”
叶云轻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抚:“莫怕。”
“这些书,我研读几日便还你,你换回去,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事的。”说罢,他松开怀抱,有些急切地伸出手:“给我吧。”
含香却迟疑了一瞬,“要不……我还是拿回去吧,我实在有些不安。”
“不过几本兵书罢了。”叶云语气温和,目光里透出几分真诚,“我只是想精进兵法,日后好在军中效力。”
他语气诚恳,眼底坚定中还似有真情流露,保证道:“倘若真出了事,我一人扛着便是,你不必担心。”
含香抬眼望他,终究还是颤抖着将那叠密封的书卷递了过去。
叶云接过,动作小心,像是捧着他贵重的未来……
思绪收回,叶云侧首再次看向纪韶华,见她正与几位将领闲聊,笑意如常。见他看来,也只微微一笑,向众人告辞后,便转身离去。
叶云心头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许是他……确实多虑了。
*
回到相府,茯苓已备好一盆清水,恭敬端来。纪韶华先将双手细细洗净,待稍作收拾,便又吩咐小翠去烧水,备好沐浴之物。
房中只余她们两人,茯苓开口:“过几日,待含香将书卷送回后,我们需寻得机会送她离开王府,后续之事,相爷那边自会处理。”
纪韶华轻轻颔首,眸中神色难辨。
她明白,含香一旦离府,等待她的,将是什么结局。
说不唏嘘,是假的。
含香也不过一个被甜言蜜语蒙蔽之人,不知情的在深渊里,被人牵着走向万劫不复。
“小郡主可会觉得,相爷……是滥造杀孽之人。”茯苓见她情绪有异,忍不住开口。
纪韶华却摇了摇头。
她可以有不忍,却不能纵容任何可能危及安王府的祸端。
语气认真道:“她虽不知内情,但错已铸成。陆崖如何处置,我都不会过问。”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这是他认定的最好方式,我信便好了。”
茯苓闻言,有些意外看了小郡主一眼,随即轻声应了句:“是”。
*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按纪韶华与陆崖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
叶云果然借着书册,伪造出安王府与边陲小国往来的密信,一边故意让禁军中人“无意间”发现。与此同时,又在原先由含香还回的书册中,暗藏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证据”。
军中与朝中,立马便有人企图借此诬陷安王勾结敌国,意图不轨。
尔时正值北疆清剿残余蛮夷,正是战局收尾之际,楚文帝对此事尤为敏感,怎会容忍一丝一毫威胁到战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