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涟对他的体贴份额差不多快用尽了,默默转移话题:“还有多久啊。”
蔺雨洲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就到。”
他收起手机,手指勾住水涟后脖颈上突然出现的红绳,把掩在衣领里的玉坠子勾了出来:“今天怎么把这个戴上了?我看你不是很喜欢。”
水涟把玉坠子收回衣服里,和他解释:“妈妈留给我的。”
毕竟是水倩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水涟昨晚睡前拿着玉坠子看了很久,还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戴在脖子上。
蔺雨洲来了兴趣,想知道水涟和水倩以往的相处细节:“你们以前怎么相处的?”
他问这话的时候少了点调侃,眉眼间多出几分真意。这种问话态度,水涟反而愿意多讲些:“我记得不太清楚。”
小孩记性,能记事也记不了多少。
水涟回想和水倩相处的细节,脑子里就像蒙了层雾,模模糊糊看不清,只有两件小事能拣出来多聊几句:“之前生日,她给我买了蛋糕。”
蔺雨洲没打断他,等他继续说:“是巧克力的,很大,但是很甜。”
水涟伸手比划那个蛋糕的大小,大概就是下午茶点溜溜缝的尺寸。蔺雨洲静静注视他说话的神态,心想下次叫人给他做个等身高的巧克力蛋糕。
“因为是第一次吃,所以记得很清楚。”水涟慢吞吞说,“我感觉,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他心思敏感,能感觉出来成年人身上表现出来的神态情绪。细节能全部忘记,情感体验是没法忘掉的。
蔺雨洲只是想知道他和水倩怎么相处的,并不想让他太难过,于是揉揉他的脑袋,漫不经心道:“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水涟抬起头看他,目光沉静认真。蔺雨洲挠挠鼻尖,不太自在躲开他的视线:“周伯说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何温妍去世时蔺雨洲才两岁,压根没记事,很多东西都是他旁敲侧击蔺河生和老管家周伯推敲出来的。
“她很有勇气。”水涟忽然说。
“嗯。”蔺雨洲点点头,不可避免想起蔺河生注视他的目光,轻声开口:“所以我以前会想,老头子讨厌我,会不会因为活下来的人是我。”
他很少会有将内心想法说出口的时候。剖白自己对他而言无异于杀了他,简直是一大酷刑。
这次愿意吝啬透露一句,也只因为水涟是个很安静耐心,且嘴巴上锁的听众。
因此这句话说完后,他立马收住口,吊儿郎当道:“他讨厌就讨厌着吧,我管他干嘛。”
水涟的掌心轻轻搭上他的手背,希望那个能通过小小的举动,向蔺雨洲传达他的体温:“不要太难过。”
蔺雨洲简直没法享受任何温情时刻,一把掐住他的脸:“你叫我一声爹我就不难过了。”
水涟甩开他的手立马翻脸,就听他又道:“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小心长不高。还有,你不是蛇妖吗,怎么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悲天悯人是什么意思?”水涟成语词汇库有限,听见这个词不知道意思,但阴阳怪气的意思听出来了,于是问完立马接后半句:“我没有。”
司机缓缓将车停在校门口,透过车内镜注视他俩打闹,等到闹声收歇,才卡点出声:“少爷,到了。”
蔺雨洲占据高地般对水涟说“到学校了别那么幼稚”,趾高气昂提着他的书包下车,对司机道:“赵叔,今天下午四点半来。”
水涟一听时间,没忍住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自己回去了?”
他三点半放学,四点半蔺家的司机才到,岂不是有机会自己回蔺家?
“你想得美,等我下课。”蔺雨洲把他往附小门口拨,“你蔺哥要久违开始上课了。”
水涟已经不想重复蔺雨洲好讨厌这种评价:“……那我在哪里等你?”
“和老师讲一声,在教室等,饿了包里有吃的。”蔺雨洲一路送他到校门口,才大摇大摆往附中走。
水涟照例静静注视他离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内,才乖乖去教室上课。
小朋友的兴趣和好奇心都是一阵一阵,没有得到及时反馈,隔个一天差不多就忘了干净。
水涟进教室还在想昨天同学问他眼睛为什么是紫色的答案,然而已经没有人对此感兴趣,也没有人围着他问东问西,这让他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他本来就是个话少的性子,只要没有人关注他,他能格外安静融入环境中,仿佛不存在。
放学铃打响时,空旷的教室能听见回声。水涟收起作业本,莫名其妙的饥饿感又冒了上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饥饿感向来难以描述,自从发现能变成蛇后就一直如影随形缠着他,时不时出现刺他一下,而他一无所知。
他趴在桌上,温和光线洒在苍白的颊侧,那双暗紫色的眼瞳缓缓收缩,将视野内所有景物全部扭曲成陌生的色块。
水涟隐隐约约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放缓呼吸去观察那些陌生的色块。
水倩已经模糊的面孔忽地浮现出一丝温度,在温和与狰狞中来回交错,带出厉声诘问。
水涟打了个哆嗦,手背在她的诘问里浮现蛇鳞,他忍着痛,强行去听那些诘问的内容——
“水涟。”
蔺雨洲的声音突然在他耳侧炸开,他睁大眼,所有的色块迅速如潮水般褪去,教室重新出现在眼前。
大少爷拎个包站在教室门口,朝他扬扬下巴:“还坐着干嘛,回家。”
水涟脑子还在发懵,下意识看眼手表,发觉已经四点四十了。
他慢半拍应道:“……哦。”
“你就读书两天把脑子读傻了?还敢给我迟到。”蔺雨洲拿走他的书包,没好气道,还没絮叨完,手指就被突然抓住了。
所有的絮叨全部被咽回去,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水涟抓他手指的手,生平第一次感到受宠若惊。
“写作业忘记了。”水涟悄摸打量蔺雨洲的神情,没发觉不快后,握住他食指的力道都大了几分。
“那你还挺喜欢作业的。”蔺雨洲若无其事牵起他的手,“走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