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伊诺只找你帮忙呢?”
“他明明可以直接给我呀,难道他真喜欢你啊?”
“还有你都答应他了,怎么转头就反水了,还莫名其妙叫我跑?我为什么要跑?这可是我的约会,都还没结束呢……”
和过去一样啼笑皆非的言论,无法再让谢云哲只放心里默默接茬。
等到时钟整点敲响,他才前进一步半跪在床。
“因为我想得到一份很重要的资料,然后带着我的家人……我的人民离开这颗星球。”谢云哲强装出轻松的口气。
“你的人民?”苏洛歪过头,一双黑眸盛满了好奇。
“我是跳虫游民,小少爷。”
“我作为其中一员长大,亲眼见证无数颠沛流离,永无出路的人生,而现在的这片土地……已经不会再有兼容并蓄的国度了。”
许是习惯了那双眼睛,也许是事态将心推向了最后一层,他不再伪装。
“人和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矛盾只增不减,现在被吃掉、被当成塞牙肉的是我们,下一步就轮到比我们稍好一些的平民百姓,但那时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而有意造成这一切的,就是我们的统治者,伟大的普莱德一族。”
谢云哲揪紧那破烂大衣的一角,绽开一个苦涩的微笑。
“留在这里的我们,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即使科学技术正在发展,逐步向过去靠拢。
即使生活条件正在好转,各地渐渐趋于平稳。
可他仍能感觉得到,一种动荡始终蛰伏,处心积虑地渗透全地。
那种波动不是说消失或间歇出现,而是被有意藏起来了。
“藏在如今愈发盛行的自由贸易,还有蓬勃发展的文娱建设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转移了。”
一通领袖发自肺腑的演说结束,谢云哲不忘最初目的。
“所以小少爷,还请您把药还给我,那很危险。”他说着小心伸手,“放下它,我先带你离开这。”
处在同一片床帏阴影下,他近距离注视着苏洛的脸。
近到没错过对方轻挑眉毛的细微之举,拧开瓶盖前的唇角上扬。
电光火石间,他扑去拍飞药管,可他的动作竟比不上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眼睁睁看着人喝进去三分之二。
另外洒出来的三分之一也没浪费,正巧落在他手背上。
“啧,味道好难喝。”
小少爷咂咂嘴,嫌恶地甩掉空管。
“你、你——”
谢云哲目瞪口呆,分不清是气的还是急的,整张脸噌的一下烧红。
可热意没有随着他恢复平静消退,反而从喉咙开始回涌,深入腹股沟的隐秘之地。
欲望像一团火,将人烧得体无完肤。
这下谢云哲再也发不出声了。
药效比他印象中的强烈两倍不止,明显是额外做过手脚。
看来别说混入食物了,这管药只要一打开就会彻底开启欲望的旋钮。
“那个混蛋、伊诺克·普莱德——”
以最后正常的,包含怒气的嗓音咒骂,谢云哲蜷起身体,眼前昏花一片。
他用尽全力咬破下唇,也仅仅是让自己在门被撞开时清醒了一点点。
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还只是初期,他的腺|体甚至都没开始释放信息素。
而那红发男人轻轻掐着他的脸,抚摸他唇上的血,带给他恶心却又让身躯颤抖的触感。
他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双手被床单反绑,像条虫瘫在地毯上。
“别急,等我先……小少爷……再来……你。”
让他牙根痒痒的声音忽远忽近,所谓的‘情话’令他呼吸愈发急促——这纯粹是气的。
如果手边有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戳进对方嘴里,割掉那条可恨的舌头再让对方吃下去。
刀?
躁动中灵光一闪,谢云哲重新找到挣扎方向,拼命往橱柜靠近。
幸运的是,刚才小少爷丢开的石头小刀全在这里。
不幸的是,他恢复得极其缓慢,双手怎么也抓不起小刀。
从未体会过本能情|欲的身体就像一块高敏感的琼胶,肌肉的细微牵拉,衣物的轻轻摩挲,随意的一个动作就会唤来排山倒海的空虚感。
而它以一丝快意为引,急不可耐地斩灭理智。
快一点……
快一点啊!
爬虫在无声呐喊,终于握住刀柄,抓住石球。
视野最先恢复,谢云哲看到红发男人脱掉外衣,露出一片宽阔脊背。
男人腰上盘着两条腿,像水蛇将他缠住,即将带往他,或该说他们两人一起赴往那原始而古老的仪式现场——充斥着掠夺的野蛮欢|爱。
不愿看却无法移开视线,拿刀切割绳结的谢云哲又看到昨夜一样的画面。
黑影在放大,视野在缩小,他被自己的愚蠢锁进箱中,即将亲眼看着——
红发男人像个坏掉的不倒翁,身子猛地一歪,脑袋撞向金属床柱。
作为地上的‘虫’,谢云哲神色木然,看着伊诺克·普莱德软趴趴地滑下床。
不,不对,他是被踹下来的,胸前还留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脚印,令人不禁怀疑他的肋骨是否完好。
“唉——没意思,技术烂,居然还有口臭。”
踹人的小少爷,已经玩腻的苏罗如是说道。
在谢云哲的眼中,他睡袍松垮可全身肌肤如常,脸颊虽然微红,但只像刚跑完比赛的选手,稍微缓一缓又能恢复。
恢复成高高在上,眼神玩味的恶劣少爷。
具体多顽劣呢?
这人迈着优雅猫步,全然不顾容易走光的衣衫,蹲到他的面前。
然后连弹他鼻头三下。
“你到底要我等你多久?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别让我们全等你一个人。”
我们?
突如其来的转变,迟迟未退的情|潮,两者夹击下,谢云哲稀里糊涂地‘啊’了几声。
还好他的手仍在运作,最后用力一划,成功解除束缚。
绳子是割开了,新的问题却有待解决——他四肢依然乏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尝试几遍都扑腾趴下,到头来谢云哲喘得比一开始还厉害。
欣赏青年与地面胶着的丑态,苏罗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
“啧,你就那么喜欢当扫把吗?真脏啊……”
相同的笑与话语勾起不妙回忆,谢云哲猛地闭气,满脑子乱开的‘抽屉’又给诱导剂火上浇油。
为不再暴露羞耻的一面,他强撑着开口。
“你,你是怎么,唔……”
分明灌下了三分之二的药水,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仿佛是听到一个老套的烂俗笑话,苏罗双手捧脸,吭哧吭哧憋笑片刻。
“你想知道啊?”
他以伊诺克少校同款诱哄腔调发问,区别是多了一份童趣。
谢云哲晕乎乎地眨眼,用目光传达渴求。
然后一只五指冰凉,掌心温热的手,缓缓捧住他沉重的脑袋。
“看着我。”
那张他再熟悉不过,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向他凑近。
“看着我的眼睛……”
对方的嘴角因冷笑吊起,像呵出一口气对他喃喃。
“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昼夜共处的时光里,谢云哲没少听这样挑衅式的命令语句。
往往这时,他总会自作聪明地低头服软,避免一切可能的冲突。
这次,他照做了。
但他只能先回答出自己的眼里有什么。
恐惧。
凉透骨髓的恐惧。
他注视着和自己一样,内里却杀意凛冽的黑眸,牙齿疯狂打颤。
他禁不住地想,一个人怎么会惧怕另一个人到这种程度?
怕到只想死但又眼巴巴地求生,怕到只想逃但又暗戳戳地反抗。
事实上,思索这些问题根本没有意义。
因为他才被情|欲、愤怒、迷茫这些多元感受填塞的身体,也是永远关住他的箱子,如今只涌出一种东西。
——生存
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永远被本能摆在第一位,被基因篆刻在第一列的暗号。
甚至在语言出现以前,‘活下去’的咆哮就在他的祖先血管里回响,激起一代比一代强烈的回音。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呼——”
如同破掉的皮球吐出最后一口夹带唿哨的气,谢云哲触电一样坐起弹开,惊恐又目不转睛地仰望另一人。
“哟,这不是很精神嘛,那就走吧。外面早结束了。”
露出像狼一样的微笑,苏罗头也不回转身。
这果决的动作有种怪异的吸引力,让谢云哲步态蹒跚地跟上去。
房门外,两列整装待发的士兵依旧分开靠墙而站,但他们全是北军的人。
这群人的眼神更加锐利,神情更加刚毅,如一尊尊活体英雄像,目送着他们的领袖和一位外邦使者。
身为后者,谢云哲堵塞的大脑只想着两件事。
那些首都的精兵去哪了?
小少爷怎么不瘸腿了?
走在他前方的青年闲庭信步,在楼梯拐口处从季宇飞手中接来毛绒披风。
“我们的抓鬼小能手怎么样?”苏罗用力一甩,衣物随性地披在肩上。
“十六人捕获完成,全部活捉,已经送到布雷格那里准备研究了。”
体贴如季宇飞,故意又当着谢云哲的面补充一句。
“阿莉西亚被您教得很好,您看,她这次特地选在里面动手,就等你表扬她呢,苏罗小少爷。”
顺着季宇飞的指示向下看,唯一不知情的外宾倒吸冷气。
越过楼梯和护栏,大厅中央的圆形区域一览无余。
那名矮小女孩双手持刀,一长一短,一弯一直,似落幕的舞蹈演员朝他们鞠躬。
她的脚下是散乱的血迹,利落的刀痕,无不象征着一场恶战。
更准确地说,是由她凭压倒性的实力获胜的恶战。
“做得好,阿莉西亚,回去叫海勒姆给你拿奖励。”
夸奖完,苏罗转头,终于又看向震惊到失去表情的‘贴身侍从’。
“为什么,你、你们……”
谢云哲双唇翕动,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可他眼前的青年怪笑了一声,立马接道。
“别怪我们骗你,我说了,是你来早了。而且也是你选择骗我在先呢,小首领。”
回应理直气壮,傲慢到让话失去解释性质,而一声‘小首领’又让谢云哲如遭调戏,窘迫得脸色红白交替。
然而被对方奇迹般仅靠一个对视就洗清药效,他已找回自己能迅速冷静的优点。
于是,他再度挂起礼貌的笑。
“那请容我真挚地向您道歉,苏罗……少爷。”
长廊另一端,苏罗缓步走到尽头。
贴着碎花墙纸的像画卷自行抽离,向在场所有人展出一堵坚不可摧的金属门。
这竟是一处入口,是升降式的圆形平台。
自然,现下惊愕的只有初获真相的谢云哲。
对他震恐到呆滞的表情百看不厌,苏罗亮出右手,也秀出自己指尖上转动的链条,串着一块金属。
那正是伊诺克·普莱德承诺会给谢云哲的交易物。
“道歉就免了,我跟你——还是来谈谈比花样做||爱一百式更有趣的事情吧,行吗,亲爱的,谢云哲老师?”
恶趣味如他,又用一句话烧红谢云哲的脸,差点回到药效爆发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