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卫熙闻在对涉及她的事情上一向比较执着,朝中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也从未少过,却没想过他会拿自己亲信臣子开刀。
“陛下他……”她斟酌着用词,正思考要如何问,宿惊年便直接向她解释。
“陛下说,我养了一个和柔嘉公主一模一样的外室,是有心侮辱,”他又撒下一些鱼食,水面波纹荡漾,模糊了二人的脸,“他命我将你送走,我不同意。”
卫醒时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青天白日,阳光烈烈,她背后却起了一阵冷汗,微风吹过,寒气直窜天灵盖。
上次宫宴,卫熙闻瞧见她的脸时明明没有任何表示,这次为何突然朝宿惊年发难?而且,更难以置信的是宿惊年居然为了留下她忤逆卫熙闻……
她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宿惊年将她的心事重重看在眼里,沉默一瞬,话语间颇有些安抚意味:“我不会把你送走的,那日叫扶奕将你带走,也只是为了替你寻一个容身之所。”
卫醒时闻言,顿时欲哭无泪,我谢谢你啊。
她比任何人都想走啊!!!早知道是因为如此,那天她就不该拒绝扶奕,出去了总比在府内好跑……
“大人,妾身现在……”她瑟缩着开口,现在想出去还来得及吗?
“嗯?”他又咳了两声,卫醒时进来后就一直关注别的事,此时猛然发现他容色苍白,薄唇几乎没有血色。
“大人,你生病了?”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宽袖,语气里是自己都注意到的焦急。
宿惊年垂着眸子,轻轻把袖子从她紧捏的手指中扯出来,语气平淡:“无事,风寒而已。”
他眉眼低垂,瞳色晦暗,水面折射的阳光斑驳倒映在他惨淡容色上,竟无端生出一股脆弱之感。
卫醒时直勾勾地盯着他,心中涌上莫名复杂的情绪,泛着阵阵酸软胀痛。
诚然,她知自己不该心软。
卫醒时偏过头,不去看他:“大人生病多久了,妾身竟现在才知道……”
宿惊年毫无波澜地回答:“那夜回来就病了。”
他语气淡漠,好似病了这么些天的人并不是他。
“那为何这么久了都没好?”她轻声问,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难道是府里有别人的眼线,所以他要故意装作久病不愈放松他人警惕心?
“原是好了,后来复发,府里备的风寒药用完了。”他满不在意地转身往寝居里走。
卫醒时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在她的注视下,宿惊年步子一顿,侧过身来,语气冷淡:“不是都知道了吗?还不走?”
一阵微风吹过,卫醒时轻微地打了个哆嗦,她静静看着宿惊年消瘦的身影,侧脸棱角分明,没长什么肉,突然意识到他前半生似乎真的因她吃了不少苦。
“……”
她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旋身匆匆就走了。
宿惊年冷眼瞧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目光中。
忽而他轻声道:“扶奕,若她不愿留下想出府,你护着她出去。”
卫醒时回到留芳斋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软禁小半个月,翠青都没在留芳斋出现过。
惜月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翠青早在宿惊年出事前就叫扶奕带出府去备嫁,遂心有不安地将此事告诉了卫醒时。
卫醒时摆弄着自己房中的物什,挑了几只水头还不错的镯子,以及其他值钱的钗环首饰,装在包袱里。
惜月看着她的举动,疑惑不已:“姑娘,您这是……”
“你去告诉扶奕,”她将包裹系上一个简单的结,“今夜我要出府。”
惜月瞠目结舌:“这、姑娘,这哪还出得去啊,外边儿有重兵把手,威武将军还时不时就来瞧上一眼,连蚊子都飞不出去一只。”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坚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走。”
——
江南正值春末夏初,河边杨柳依依,垂柳落在水面上引起的波纹荡漾出柔和的圆弧。
主街道一派喜气洋洋,锣鼓喧天,郎君穿着一身红装,骑着高头大马,脸上笑意不断。
身后喜轿帘幕低垂,和芳一袭红色嫁衣,珠翠满头,端坐于内,惴惴不安地握紧挡脸的团扇。
实在是有点超出原定的计策了……
没想到在杨词远死缠烂打各种花招层出不穷的情况下,杨家还是同意了他们成婚,在此之前和芳甚至只见过他父母一面,而且他父母也并未甩冷脸……
外面锣鼓声掩盖了百姓的窃窃私语,喜轿摇摇晃晃停在杨府门前,和芳被杨词远扶着下轿,抬眸间看见郎君满脸笑意,和芳不禁也扯出一个笑。
杨府大门气派,两侧石狮子皆绑上红绸带,下人搬来火盆,和芳犹豫一下,抬脚正要跨过去,突然一个天旋地转被杨词远打横抱起来。
和芳吓得抱住他的脖子,耳边只听见他温柔又坚定的声音:“我和你一起跨。”
四周喧闹无比,起哄声不绝于耳,和芳怔怔看着他清俊的面容,心跳渐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