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停路滑,卫醒时怕摔着,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到了思危阁,她昂首挺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右厢房只燃着炭盆,比外头稍微暖和了些。
“大人……”
她抱着宿惊年的大氅绕过锦纹屏风,郎君端坐于书案前执笔批文,闻言头也不抬:“相府缺你钱了?”
卫醒时讪讪道:“也不是……”
怎么让他先发制人了?在门口刚振作起来的气焰瞬间降了下去。
她暗自懊恼,抱着大氅跪坐在他身边,低声抱怨道:“反正大人也不会再穿了,扔了多可惜,妾身不过是让它变得有价值些。”
宿惊年搁笔,没搭理她,不紧不慢到一旁净手。
“午后你要出府?”他忽然问道。
卫醒时将大氅搁置在一旁,答:“去看看大人给妾身的铺子。”
“抄完书才准出去。”
“……是。”
卫醒时苦哈哈地又用右手模仿左手的字迹,速度堪比龟速。
冬日天黑得早,右厢房点起灯烛,寂冷夜色里只听得见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宿惊年处理完今日公务,无意间抬头,窗棂外夜色沉沉,时候很晚了。
他目光扫向不知何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的卫醒时,身上还裹着她要拿去当掉的大氅。
烛火昏昧,她半张小脸都埋进了书里,脸颊还蹭上一点墨迹,像只弄花了脸的狸奴。
她咂咂嘴,嘟囔了一声:“宿惊年……”翻了个面继续睡,另外半边脸颊上睡出了浅浅红痕。
宿惊年的心底忽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克制着自己要去触碰她眉眼的手,不舍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便是再像又能如何呢……
他浅浅的喟叹飘散在空气中,几不可闻。
“扶奕,送她回留芳斋。”
扶奕犹豫着问:“主子,那这衣裳……还扔吗?”
“叫她带回去好好收着。”宿惊年跨步走出右厢房,回到自己寝居。
——
虽然没有抄完书,第二日卫醒时还是如愿以偿出了相府。
只是天公不作美,一觉醒来又下起了雪,但她出心似切,央着管事安排好一辆马车,又叫惜月拿了两把伞,兴冲冲地就出门了。
整个京城都落着雪,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路上卫醒时抱着汤婆子不肯撒手,导致下马车时没扶稳差点摔了一跤。
两个婢女憋着笑,卫醒时很是不爽,怒气冲天地要走进街角的一间铺子。
“姑娘!”惜月忍不住笑着唤她,“铺子在这边。”
卫醒时身子一僵,气鼓鼓地又走了回去:“笑什么!带路。”
第一间铺子是脂粉铺子,名叫天香居,许是时值隆冬,生意惨淡,经营铺子的掌柜百无聊赖地在柜台划拉算盘。
听见有脚步声也只是头也不抬地招呼道:“客官看好。”
卫醒时略带嫌弃地扫了一眼铺面内装潢摆设,置放胭脂水粉的木案陈旧,指尖轻触抹下半指灰尘。
商品款式也是早就过了时的,属于拿到卫醒时面前她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她在心底冷笑,亏她还以为宿惊年是赔偿她,感情是给半死不活的铺面找了个闲着没事儿干的下家。
卫醒时心里憋着气,她走到掌柜面前,没好气道:“账本给我瞧瞧。”
掌柜是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撮小胡子,一听此言鄙夷地打量着她:“你这小娘皮子就是以后的新东家?”
卫醒时素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不想同他多废话:“惜月,给他一两银子把他辞了。”
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桌怒喝:“我是相爷亲自安排的人,你凭什么辞我?”
她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前几日用凤仙花汁染了丹蔻的指甲,语气凉薄:“我管你是谁的人,铺面地契在我手上,你——”
卫醒时轻轻点了点他的木算盘:“我想退便退。”
美人眼尾轻挑,看他的眼神宛若看着一只蝼蚁。
“你、你你你……”掌柜双眼怒瞪,绞尽脑汁欲再同她说道说道,卫醒时不耐烦摆手:“把他赶走。”
宿惊年安排监视她的暗卫迟疑一瞬,还是现身“请”走了掌柜。
卫醒时让惜月在此找找有用的东西,和芳领着她去看下一个铺子。
不出她所料,第二间成衣铺子同第一间脂粉铺子大差不差,半斤八两。
卫醒时近来应付宿惊年已是心力交瘁,无暇想办法让这两间铺子“起死回生”。
她拍案决定,要把这两间铺子都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