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谷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她还会选择回到那个冬天,选择爬上那墙垣,对着那个不受宠的皇子笑吗?
他没有自信。
她说过是为他而来,可他清楚,谷星所有的偏爱里,唯独没有他的位置。
她或许不会来,或许来了也不会选择救他。她也许不会成为他所记得的那个人。
原来他记得的那个她,是被命运赋予的奇迹,而不是她的主动选择。
他终于看到了自己。
那个依赖记忆而活,却无法掌控命运的自己。
谷星还在愣神,就被人突兀地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萧枫凛头搁在她肩上,像那日酒窖里那样,拼尽全力地、孤注一掷地,却又不安地抱紧她。
他不顾一切,只想把她紧紧抱住。那被小心带回的花束也被压在他们之间,花瓣一片片垂落,春意无声地洒在他们交织的影子里。
他忘了时间,忘了风起云卷,忘了远方还有多少暗流和局势。
只知道……也许,这会是他最后一次抱住谷星了。
谷星缓过神来,破天荒地没有用玩笑来应对。
她心想,看在花的面子上吧。于是轻轻将下巴放在萧枫凛肩上,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天地在这一刻远了,风也静了,星光落在她睫毛上,她却什么都不想再看了。
她想,就这样一会儿,再多留一会儿也好。
……
封丘的命数已尽。
不止是地震,不止是水患,不止是那巨佛背后的阴谋。
这是一座城的崩塌,也是一种命运的断裂。封丘,这片曾容纳万人的土地,早已不再是昨日的模样。
留下来的人,终究是抵不过更大的灾厄。他们终将一个个地“消失”。以意外之名,以牺牲之名,以无人问津的沉寂之名。而那掌控命运之人,还在高座之上紧握着权杖。
封丘人没有跟随谷星,也没有跟随萧枫凛,而是走向了另一条路。
那条路通向哪里?无人知晓。没有方向、没有归宿,只有一股不肯屈服的执念。
谷星将五女子唤来,将那日让包范从地下室带走的钱财,一一分出,递入她们手中。
五女子见之,纷纷摆手。
“不是施舍,”谷星嘴角一勾,眸光如刀,“是交易。”
“也许多年之后,我不在这片土地上,若那时候你们还在,若封丘还在,希望你们能替我,把我未完成的事,一寸寸推下去。”
她曾在包范那三个响头里迷失,曾一度以为自己能拯救这片土地,能成为这个世界的某种答案。
可现在她明白了。
这片土地不需要救世主,也不容许有人只身对抗命运。
无论是流民,还是封丘人,都是在这乱世之中,用自己的血与骨,从泥里爬起。
他们不需要被谁拯救。
晨光初亮,长路在前。
不愿离开的,守在废墟中,等一个也许再不会来的晴天。
而选择离开的,背负着自己,也背负着未竟的封丘,离开了这片风雨飘摇的土地。
家在何处?
在山川之间,在流浪里,在每一双脚踏下去的地方。
封丘人走到哪里,封丘就留下了印记。
那不是一座城的名字,而是一群人的影子,是他们脱不掉的痕迹。
谷星带着包范一行人启程前往京城。临行回望,她望见那群曾共度生死的人们,正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像三支流火,融入辽阔的天地。
她不知道未来是否还有机会重逢,但也不再强求。
她因为云羌而来到封丘,如今离开封丘,云羌仍未归来。
可哪怕云羌不在,她也不再害怕。
就在这一刻,仿佛某种心灵的感应,
隔着人群、尘土与嘈杂的马蹄声,萧枫凛忽然勒马而止,回头望来。
他的视线穿越了纷乱人流,准确地落在谷星身上。
谷星咧嘴笑了。
她抬手弯弓,几乎不曾瞄准,就松开了指尖。
箭羽划破空气,直直穿过人群,飞向萧枫凛。
他下意识伸手,稳稳接住。
低头一看,箭尾系着一枚吊坠,铁丝缠着一个小小的人偶,精巧得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宝贝。
他再抬头,谷星已经收了弓,转身进了马车。
车轮碾过晨光,她和众人一同驶向太阳升起的地平线。
……
《大事件》
第一九七八八条:【刑部侍郎萧枫凛因治城不力、擅调兵马被通缉,罪名中含“叛国”二字。】
第一九七九十条:【京城两日路程的封丘一地,全城于一夜之间陷入沉寂,传闻全员“神隐”失踪。】
第一九七九五条:【封丘城外神山内,发现通天巨佛一尊,依山而坐,规模惊人。】
第一九九二一条:【有人称封丘人似曾出现在他地街头,但未能证实。】
第二三八三一条:【惊!谷主编竟真为女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