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在外头怎么说，他想抱着孟昭说，不然无法表达他的真诚。
僵持半晌，孟昭还是不肯同意。萧衡只能先去解决碍事的闲杂人等。
无骨女反应很快，打着哈欠说头疼，两眼一步爬树上装死，留下不会爬树的陈九命。
“你说你找谁，赵寅？”萧衡跳下马车，大步走来，“这人倒是见过。”
“你见过？”谈起正事，陈九命终于有了容身之处，急忙问，“在哪见过？”
萧衡随手一指，道：“可能一半埋土里。”
陈九命顺着方向望去，数丈开外躺着几具无头干尸。尸体残缺不全，死状凄惨。其中一具腰间悬着银质铭牌，上面刻着双刀图案。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干瘪的皮肉翻起，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味。他伸手拨弄几下，眉头紧皱：“内脏被掏空，体表却无伤痕。”
陈九命站起身，神色凝重：“这些人死前明显被外力操控过。”他盯着那块银质铭牌，缓缓道：“恐怕，和荒月湾的旧主脱不了干系。”
“荒月湾的旧主？”
“对，燚族人。”
“那是什么东西？”
“四火燚，千里之外的异族。”
萧衡视线始终粘在不远处的马车，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叫燚族。”
“因为他们五行属水，阳气不足，缺乏温煦，纯水命。水命者易变动，多思多虑，最擅迷人心智。”
陈九命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萧衡却只听进“迷人心智”四个字，追问道：“怎么个迷法？”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中过招。”陈九命戴上鹿皮手套，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相对完整的尸块，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不过倒是想起一桩旧事，两年前赵寅在街头救了个年轻男子。”
他一边包裹尸块，一边继续道：“那名男子长得俊秀，性子也温顺，可惜是个痴儿，问什么都只会傻笑。赵寅心软，就把他带回家养着。”
“起初倒也相安无事。”陈九命将包好的尸块塞进布袋，“可过了几个月，那痴儿突然性情大变。整日摔盆砸碗，见了赵寅就横眉竖眼，活像变了个人。”
他系紧袋口，道：“最后赵寅实在受不了，只能把人赶出家门。你说邪门不邪门？”
“那痴儿走后没多久，赵寅自己反倒像中了邪。”陈九命压低声音，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腰间的镇邪铜钱，“白日里和夫人郭语筝依旧恩爱，可一到独处时就神神叨叨的。”
“起初只是夜里睡不安稳，总说些水里有东西之类的怪话。后来开始梦游。”陈九命突然压低嗓音，“有一回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赤着脚站在城郊的乱葬岗，鞋底沾满了河泥。”
萧衡眉头一皱：“没人跟着？”
“郭夫人试过暗中跟随，”陈九命摇头，“可每次跟到护城河边，赵寅就像鬼上身似的，走得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他掰着手指算道，“到后来，一个月里倒有半个月要梦游。直到上个月……”
陈九命突然噤声，从怀中掏出一块沾血的玉佩：“这是在荒月湾下游找到的。那晚之后，再没人见过赵寅。”
“蹩脚话骗骗家里女人得了。”萧衡抱臂斜倚树干，懒声道：“所以你是受郭语筝的嘱托来找人？不，来捉奸？”
陈九命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赵寅在樊城名声极好，从不涉足烟花之地，也无人见过他与女子亲近。但每次梦游归家，他身上总带着一丝竹木清香。”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帕：“这是赵寅换下的衣物。我仔细闻过，是半月竹的气味。这种竹子只生长在荒月城，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
“我怀疑他救的那个痴儿就是燚族人伪装的。”陈九命眯起眼睛，“那人故意装疯卖傻接近赵寅。今日一见，果然不出所料。赵寅八成是被迷了心智，才会暗中往来荒月城。”
萧衡问：“他被下了药？”
“没有，都是心甘情愿的。”陈九命继续道，“据我所知，燚族人最擅长攻心之术。他们选定目标后，会像春雨润物般不着痕迹地接近。一个眼神、一次偶遇、几句闲谈，都经过精心设计。”
“等目标人物察觉时，心早已被牢牢攥住。两情相悦自然最好，可若是求而不得.……”陈九命声音变冷，“燚族人从不会手下留情。”
“不会手下留情？”萧衡挑眉。
“因为燚族人命里带蛊，得不到别人的真心，他们也无法独立存活，只剩死路一条，所以他们行事极其疯狂。赵寅被人挖空心脏，行尸走肉数日，便是燚族人一贯的做法。”
“能被骗的也都是蠢货。”萧衡嗤弄一声。
陈九命点头，低头查看地上另外两具无头尸，道：“看来上钩的不止赵寅一个。”
天凉风紧，阴风嗖嗖地刮。萧衡心里装事，懒得听他废话，眼角始终瞄着路边那辆马车。
忽而一阵猛风刮来，轻帘飘散飞起，露出孟昭的脸。他已恢复平静，除了眼尾微微泛红，看不出哭过的痕迹。衣领的褶皱也被抚平，一丝不苟地贴着雪白的脖颈，似乎又变回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仿佛方才扑在萧衡怀里掉眼泪的是别人。那点子可怜劲儿全没了。偶尔瞥来一眼，脸上淡淡的，目光在萧衡身上一掠，又轻轻收回。
萧衡被这若有若无的眼神抓得心焦难耐，跟嗓子眼被搔了似的，不停用力吞咽唾沫。手下无意识的握紧腰间剑柄，拔剑出鞘又猛地插进去，反复几次，明显烦躁和雀跃到了极点。
他转过头，眼光一凛，指尖枯叶化作石子旋出，重重敲到陈九命的脑门上。
“你说完没有，我不关心赵寅是怎么死的，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滚蛋！”
陈九命吃痛，捂着头道：“滚了滚了，我先走一步。”他随手擦了擦手掌，鼻尖微动，循着气味调转方向，朝竹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