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不置可否,盯着他看半晌,浓黑眸子炯炯锐利,突然不屑哧了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看你了!”
他扭头继续鼓捣手里的杵臼,这种精细慢活显然不适合急性子,萧衡把杵甩得震天响,跟要把臼捣碎似的。陈九命都怕他一会儿脾气上来了直接摔地上,但萧衡臭脸归臭脸,手里活就没停下来过,干得暴力又毛躁。
陈九命终于把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有把柄在南溪谷手中?”
萧衡冷哼一声:“谁能有那本事,我自己乐意。叫你来是想借你的狗鼻子一用。”
“道理我都懂,倒也不必说的这般难听。”说起正事,陈九命收起调侃,表情严肃:“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是虎蛇兰的香气?”
萧衡想了会儿,眉毛一拧:“我要是确定还用你干什么!”
“何时何地?”
“在……”萧衡嘴里话一顿,“不该你操心的事情别问,你只用回答我究竟是不是虎蛇兰。”
虎蛇兰源于青龙教,不同于一般江湖禁术,道行高深的人可利用虎蛇兰的气味操纵死物或是活人,将其变成彻底的怪物。骇人听闻的绿头蛇就是先例,萧衡已私底下派人调查清楚,绿头蛇无心无血,无情无欲,本是空心物,一切行动都受虎蛇兰香气指引。
溶洞那日,他陷入绿头蛇制造的恶念,无法脱身。当时情况种种蹊跷,绿头蛇凶猛无比,而他内力被封印,绿头蛇却突然畏缩逃走,而孟昭也似中了软筋散瘫在地面,并从身上散发出一股特殊气味。但那日头脑恍惚,记忆混乱,他不能完全确定。昨日孟昭过来送药,他暗中又闻了几次,孟昭身上除了沐浴过后的清香别无其他。
他不是没怀疑过孟昭通过虎蛇兰操纵绿头蛇,可孟昭功力浅薄,在绿头蛇面前自身都难保,何来心神对付他。
但萧衡确定他不会闻错。
在南溪谷,或者说那晚的溶洞内,一定有虎蛇兰。
萧衡如今秉性,与虎蛇兰脱不了干系。
一切要从八年前说起,萧衡出山历练,被仇家劫持丢入废井自生自灭。废井腥臭湿滑,萧衡半淹在冰冷脏水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奄奄一息之际,他闻到一股味道,很清很淡,却极其诱人,麻痹他的痛楚,抚平他的恐惧。莫名的力量充盈全身,如不可控地提线木偶一般,萧衡低下眼,用牙齿扯掉了自己的半只手臂,嚼穿入肚。
他不觉得作呕,也不感觉腥腐,很快,手臂重新长出新鲜血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萧衡不知何为死,何为生,只麻木而重复地破坏自己的肢体,并永无止境地重生。难以抑制的嗜血欲望操纵他的头脑,最终萧衡活下来了,却也变成了怪物,成了一个被虎蛇兰操纵意识的怪物。他对虎蛇兰上瘾,却不得不抽离,否则万劫不复。
即使后来被人解救,萧衡仍无法适应常人生活。长年累月的禁闭和血肉为食,他的攻击欲和破坏欲超乎常人,极易动怒动气,并经常无法自控地陷入狂躁状态。六亲不认都是轻的,大脑总是疯狂又兴奋,想要见血,不管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这种状况持续整整两年,直到元凛寻到压制的烈药,他才能与常人交流。但无休止的用药也有弊端,他的脾气越发古怪暴躁,且有隐隐压不住的趋势。
凌霄山曾多次暗访查探,在青龙教寻到了虎蛇兰。彼时的青龙教当属歪门邪教,害人害己冒天下大不违,世人恨之入骨。后楚天盟纠集数千精英,才将恶瘤青龙教一锅端,虎蛇兰从此销声匿迹。
但无人知晓,虎蛇兰究竟从何处而来,又是否完全消散于世间。
“我看南溪谷这群弟子瘦的瘦,弱的弱,平日里不是沾花捻草就是穿针引线,如何能操纵性情凶猛的虎蛇兰。”陈九命出声,“要真有这滔天本事怕也不会屈居于小小的药谷。我说萧兄,会不会是你发病时候的错觉,毕竟你想虎蛇兰想的都要疯了。”
“放屁。”萧衡呸一声。
“行行,当我没说。”陈九命不再多问,从袖中掏出一碧绿竹筒,打开盖子,几只拇指粗细的小蛇滑了出来。“此法虽是青龙教的邪门诡术,但若用来干正事,谁也不能挑错,萧兄可得为我作证。收服驯养多年,我猜它们应该记得旧主的味道。”
萧衡耐心告罄:“废话真多!”
陈九命干脆闭紧嘴,气都不出。
小蛇身体细长灵活,通体碧透,解开封印重见日光后先是探头探脑,紧接着便以惊人的速度在地上蔓延爬走,鳞片闪烁冷光,像极了一条条美丽神秘的手链,迅速消失在阴暗杂草里。
陈九命收起竹筒,不经意间瞟了眼天色,顿时慌神:“糟糕,忘记告诉你一件大事。”
——
一个时辰后,萧衡出了门。玄衣劲装,剑眉星目,打扮得人模狗样,怎么看怎么英俊潇洒,除了那张奇臭无比的脸外。
柳如纱已在良缘亭等候他许久。
萧衡很烦,但不愿意在女人面前吊脸子,况且周围定有元凛的耳目。他若是敷衍一分,元凛不定如何唠叨,他最烦唠叨,他宁愿元凛直接动手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