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飒飒沙聚雾,绿草蓁蓁树惊雷。
蹄音停落,成三喘着粗气,边系上面巾,边来到高骥身后低声汇报。
“少将军,我回程时驿马已跑出驿馆,请调恒州医士的信函,现在应已送到晏将军手上。”
不远处,戍卒们个个头戴面巾,掩埋敌军尸首。
阿金一早就伏击在驿道沿线,救走阿银后,直向西关方向遁逃。
高骥收回视线,问道:“云州呢?”
“云州那边,因着粮草沉船,所有涉事官员都已罢黜。调粮之事,得等新来的刺史上任才能定夺。”
“新任云州刺史是谁?”
“兰台御史,沈流疏。”
“此人何时抵达云州?”
“刺史府有他的公传,人已然到了,只是避而不见。”
高骥仰望天边浓云:“眼下,只能指望恒州早日动身了。”
雷声轰然,伴着羊车疾疾,止步眼前。
老族长拄着鸠首王杖下车,紫檀木杖身掷地有声。
高骥趋步上迎,架起老族长正欲弯膝行礼的佝偻身体。
“小将军,老朽有一事相求。”
“耆老但说无妨,凡是力所能致,高骥定勉力为之。”
老族长枯瘦的手抓住高骥的臂膀,双眼矍铄,紧紧盯着他,寻一个承诺:“知其难,方称勉力为之。”
高骥不应,老族长继续说道:“自和亲公主入因陈,山上地动频发,阴兵白日显现,又及雾障四起,百姓恶疾缠身,实乃不祥之兆。还请小将军正身率下,莫再上山,惊扰金吾英魂,降下天罚!”
昨夜息博望送来面巾和避秽药时,已提及疫病之事,时下情形,远比想象中严重许多。
疫病已在因陈扩散,为今之计,只能极力阻止疫病蔓延。
“成三,备好面巾,送耆老回城。”
乌云骓却步眼前:“安国侯与其闭城封山,待时而动,不如早日应战,一劳永逸。”
见凤袭夜凤眸狭长,透出暗色,高骥取出诏书递还于他:“纷争之际,高骥不敢托大。待到边关平定,回京听候陛下问罪时,还请凤将军替我做个见证。”
凤袭夜见他言之凿凿,嘴角动了动,接过空白诏书:“也罢。高将军既然心意已决,只管安心备战。曜辰叫阵西关之时,北军将士定当死守国门,全力以赴。”
凤袭夜御马掉头,甩去尾随之人,破雾进山。
初秋冷意已侵入林间,枯枝落叶被朔风席卷,露出掩埋其中的腐败凹陷。
下马拨开边上土叶,寻迹深入,竟成一道沟渠,沿着整个山界,不知挖出多远。
沟中所埋皆是鸟兽尸体,羽翼皮毛已看不出原本形状,朽腐之气冲刺天灵。
凤袭夜举目山间重峦雾障,心中已有料想。
他翻身上马,轻车熟路,片刻间抵达达一处枯黄石砾地。
环首刀点开几处松软的沙石,脚步踏近用力一跃,刀下裂开一条小缝。
凤袭夜纵身一跃,落入洞窟之中。
此洞看似深不见底,却有一线天光自头顶落入。
光线随时间偏移,正好落在潭水之上,粼粼波光映亮石壁上光怪陆离的岩缝。
凤袭夜定睛使力,连刀带鞘掷入一道裂缝中。
潭水骤然沸腾起来,翻起汹涌波涛,眨眼已浅没几寸。
凤袭夜跑近几步,足尖勾于剑鞘,猛然握柄抽刀,倾身倒挂,双手使力将刀身深深插入洇湿的水线之中。
顷刻间,两处石隙各现出一线光亮,接着光线相连,竟在对面岩壁上射出两束明光,比之头顶一线天光耀目不少。
石壁如被这两束明光劈开,裂出一道口子,这口子越来越大,翕然洞开。
细石尘土纷扬其间,不安浮跃,不啻金鳞当空。
凤袭夜拔剑入鞘,脚尖向石壁借力,衣袍翩飞间,人已飞入明光之中。
石壁缓缓关上,将不甘落地的尘埃隔绝在光明之外。
潭水回升,将干湿分明的水线掩埋在涟漪之下,一线天光又恢复普照,洞内复归平静。
余晖打在城楼之上,三层巍峨苍凉壮烈,偌大阴影直指东南。
大军浩浩荡荡回到西关,惊起风阵阵。旌旗本旆旆,倏尔迎风招展。
关内盛兵厉食,壁垒森严。唯吕述招摇营中,成日酩酊大醉。
高骥蹲下身敲了敲他身侧酒坛,吕述闻声,睁开一双醉眼,一时分不清他是哥哥还是弟弟。
“臭小子!小时候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闹着要学刀法,现在长大了心思野了,连你吕伯伯都不信了?哼,还和那曜辰丫头联合起来骗我……你不是去叠浪关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高骥敛眉,低道:“吕将军,金吾卫上将军凤袭夜,带着五千北军,来援西关。”
“北军不是由五皇子职掌吗,什么时候钻出个姓凤的……”
话音未落,高骥提起酒坛,余酒泼在吕述脸上。
吕述浑身湿透,破口大骂,渐渐看清眼前黑衣沉眼,打了个隔,从地上爬起来。
“原来是阿骥啊!怎么样,他……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