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这两日睡得不大好。
容芷特意吩咐厨房给她做了鲜鱼羹和百合莲子野鸽汤,另有葱油山药饼、浮油桂花酥、杏仁桃胶雪燕羹、芥菜豆腐汤、乳酪以及各样时鲜水果,摆了整整一桌。
解决了张舟那个麻烦,谢宜胃口大开,连吃了一碗鱼羹和半碗百合莲子野鸽汤后,还能吃下一个浮油桂花酥以及半碗雪燕羹。
吃完早膳,谢宜还喝了一口天柱峰茶去去油腻。
顶着微微鼓起的肚子,谢宜正打算躺回贵妃榻上消消食,谁知外头远远地便忽然传来一声:“唐月姑姑,您来了。”
谢宜惊得登时睁圆了眼,忙起身朝容芷使了个眼色,便拽上怔在一旁的青榆躲到了那扇山水花鸟琉璃屏风后。
她前脚才藏好,后脚唐月便领着四个宫人进来。
容芷满面笑意地迎上去,朝唐月福了福身,明知故问:“唐月姑姑,您今儿怎么大驾光临了?”
唐月在宫里数十年,从年轻时进宫那会儿便被分派到太后宫中。
因为人忠诚、行事稳重老练,兼之心思细腻,自太后身边那位积年的掌事病逝后,她便被太后提拔成寿安宫的掌事姑姑。
到如今,唐月也不过三十上下,虽比容芷大不了几岁,然容芷却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
“还不是太后,她老人家惦记着郡主昨儿去相看张公子,整整一宿没睡好。这不,一早便派我过来问问情况。”
唐月环视内殿一番,见除了洒扫和收拾残羹的女使外,并未见到谢宜的身影,微惑,“郡主这般早便出门了?”
容芷忙将唐月请到一旁坐下,有女使奉上茶来后,容芷方笑道:“可不是,说是昨儿被那张公子扰了赏雪的好心情,今儿早起用完膳,便带着青榆到城郊散心去了。”
唐月吃了口茶,惑道:“这话是怎么说?”
容芷正言解释道:“明明昨儿是要与郡主相看这样的大事儿,那张公子还迟到,一来便已是他有错在先,二来他说话木讷,你瞧我们郡主性子这样活泼,他若成了郡主的郎君,这关系岂能长久?”
唐月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半晌,她起身笑道:“好吧!郡主的意思我大抵明白了,我自会去回了太后。”
见唐月欲走,容芷忙拉上她的手,柔柔地笑道:“好姐姐,您到太后跟前儿,可务必要替我们郡主说说好话。郡主金枝玉叶,那张公子着实木讷,倘或郡主真要同他成亲,我瞧着当真不忍心。”
唐月轻拍了下她的手,示意她放心,道:“太后娘娘有多心疼殿下,你我都知晓。你且想想,这么些年太后给殿下相看过多少高门子弟,但凡有殿下不乐意的,她老人家哪回强迫过她?”
容芷连连笑着应声,这方安心。
瞧着容芷将唐月送走,谢宜这才从屏风后走出。
她伸了伸懒腰,笑着抱了抱容芷,向她谢了两声后,又道:“对了,好姐姐,梅园那边的红梅近来可是开了?我许久没往那边瞧瞧了。”
容芷笑道:“可不是,我前儿同你说时,你正烦闷于张公子的事,也没听进去。”
青榆听谢宜这般问,自是知晓她现下要前往梅园,便忙替她取来大氅和手炉。
谢宜披上大氅,笑道:“那我今儿正好去赏梅,顺道消消食。”
容芷笑着应声儿,目送她出了正殿。
从正殿往后院,须经过三道连廊、一处堂轩以及一处水榭,再行至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跨过一扇月洞门后方到梅园。
谢宜和青榆一路越过洒扫、浇花的女使小厮,愈往梅园走,人烟愈发稀少。
见周围只剩了她们二人后,两人径直就拐进了缀云轩。
直到在院里站定,门扉落了锁,谢宜这才松了口气。
秦易等了她们许久。
一见谢宜过来,他那紧蹙的眉眼霎时散开,如遇救星般上前朝谢宜道:“可巧姑娘你来,里头那人正好醒了。我原让他即刻离开,他死活不肯走,说是一定得当面谢过你才行。”
谢宜略有惊疑地扫了他一眼,随即笑了声,“这世上还有你搞不定的人?真是难得。”
回想起昨晚之事,秦易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姑娘你可别提了,我们这哪是救人?纯粹是请了位大爷回来。”
秦易的反应倒在谢宜的意料之中。
母妃在他幼孩时期便已身亡,父亲虽是帝王,却碍于天象之说将他弃于荷苑,形同虚设。
难听点说,他自幼便无父无母。
兼之被人冠以“天煞孤星”的恶名,大抵也无人愿意近身伺候,平日里饥一顿饱一顿应是常态,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长成那般模样,若说对人没有半分心防,谢宜是断断不信的。
谢宜正要往西厢房去,却见青榆跟过来。
她忙止住脚,回首道:“青榆姐姐,你在外头等着便好,不必随我进来了。”
青榆下意识遥望西厢房的方向。
思及昨儿那男子满身是血的模样,她不觉担忧地道:“可姑娘一个人进去,我担心......”
“别担心。姐姐忘了?我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青榆话未道完,谢宜温声笑着打断她,“虽说不得很厉害,可也不是能任由人拿捏的,再说了,你和秦易不是还在外头守着么?若真有什么,我会呼救的。”
忖度片刻,见谢宜满是一副不容人反驳的态度,青榆唯有提着心点点头。
谢宜喜欢雕花,府里的每一扇门便都有雕花样式。
谢宜夷犹片刻,正欲抬手敲门。
“咳咳咳......”
一道轻咳声忽地从里头飘来。
伴着男子浑然无力的嗓音透过门扉传出:“我身子不适,殿下不必敲门,只管请进便是。”
谢宜微诧,微惊,微尬。
她还没说话呢,他又怎知此时站门外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