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九州之地,有一王朝,其名“丹贺”。
国都贺京,粉墙黛瓦,雕梁画栋,民康物阜。
然恰恰是在这么一片物饶丰盛、人才辈出的土地上,偏有臭名昭著的两害。
一是天煞孤星贺序白。
二是祸世妖女谢宜。
若论起来,这天煞孤星的身份原是极其尊贵。
他乃先皇幼子,母妃深受帝王恩宠,外祖又是掌管边疆十万大军的骠骑大将军,按理说他的一生将显赫非常。
奈何他出生那日,却恰逢贺京大雪,一夜之间竟冻死了数百人。
国师见此征兆,捻着胡须连连摇头:“不祥,不祥,当真是不祥啊!”
一连三句“不祥”顿时唬得先皇怛然失色,慌忙追问有何异象。
国师拧眉略一卜卦,登时脸色大变,竟发现贺京东南方向有天煞降世。
而这天煞正是贺序白。
此子乃两世孤星,克父克母,是个注定早死的短命鬼。
若强留此子于宫中,必会殃及丹贺,累及王朝覆灭。
先皇无法,只得忍痛将此子送出宫,然母子连心,身为母亲的宸妃又岂能忍受母子分离?
宸妃亦请旨离宫到荷苑陪同亲子,先皇虽有不舍,然念及她爱子心切,亦唯有痛下心肠点头。
谁知宸妃离宫不到三个月,便身患恶疾、重病缠身,半年内就香消玉殒了。
经此一事,此子乃天煞降世、克父克母的传言便彻底被印证。
众人原以为此子在荷苑断断活不过三年,毕竟父嫌恶、母已死的孩子又能在这世间存活多久?
谁知他偏不如人意,竟在荷苑安然无虞地长到弱冠之年。
不想就在这一年,天象再次生异。
安禾遭遇百年难遇的旱灾,短短两个月,整个安禾县饿殍遍野,尸骸累累。
前来贺京求救之人骈肩累迹,为免灾民暴乱,先皇立时下令关闭城门,并在城外设立济善司,以收容、安抚灾民。
国师见状,顿感不妙,再生一卦。
龟甲落地的刹那,国师脸色微沉,一如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暮夜,捻着花白的胡须连连摇头:“不妙,不妙,当真是不妙啊!”
一连三句“不妙”再次把先皇唬得面色发白。
安禾位于贺京西南方,此番大旱竟与天煞贺序白有关,国师当即建议先皇将此子送离荷苑,以免祸及贺京。
正在先皇夷犹之际,百官却集体上书先皇,恳请先皇务必将此子送离荷苑,以保丹贺百年昌盛。
先皇无法,唯有以西凉九州为此子封地,将他送离贺京。
谁知此子到了西凉还没过一年,羌胡突袭,西凉城破。
此子不知所踪,众人皆觉他早已葬身于那一场炽热汹涌的火海中。
***
阒寂的大街上,一辆四角皆挂着竹编蚕丝灯的双匹马车自城角处缓缓走出。
街边的酒肆、茶楼因夜已深,皆紧闭门窗,唯剩屋檐下挂的橘色灯笼随着凛冽的寒风摇摇晃晃。
马车内,一个身穿沧浪色彩绣青竹交领襦裙,外罩雪色金丝镶边毛领大氅的年轻姑娘正闭眸微微歪着头。
她右手撑着脑袋支在小方桌上,秀丽的眉眼下,神色慵懒惬意。
读完此间故事,青榆合上手里的这本《贺京异闻》后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抬眸望了眼自家主子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不觉怅然了两秒。
青榆愁眉紧锁,忍不住开口劝道:“姑娘,并非是我说您,您也该收收性子了。”
“虽说今日是那张公子略迟了些,原是他有错在先,可人好歹是有正当理由的,您又何必一腿伸过去,拌人进雪地里,让他摔了好大一跟头?寒天雪地儿的,你让他顶着流血的脑门回去,这......这若是传出去,国公夫人怪罪下来事小,到底有太后娘娘为您撑着,只是外头的人必定又要议论纷纷,说您,说您......”
谢宜眼也未睁地侧了个身,好似半点没在意,反而悠悠地接上她的话:“说我骄横跋扈,恣意妄为,行事乖张,是个祸人祸己的妖女。”
听到她满不在乎地道出此言,青榆轻叹道:“你既有这觉悟,便该好好收收性子,若是日后落得似这位鬼面阎王一般的下场......”
忽地说到这话,青榆登时回过神,忙戛然止住,抬手拍了几下自己的唇,蹙眉顾自道:“呸呸呸,我这乌鸦嘴,说什么呢,姑娘又岂会落得同他一般下场?”
谢宜闻言缓缓睁眼,透过纱窗望向那鹅毛般的雪花自高远的夜空飘落,给恍若染了墨的暮夜徒添了几许寒意。
她面上尽是不以为然,“什么天煞孤星,什么鬼面阎王,这些不过是世人强加过来的。他一个才出世的小孩,哪里便能颠覆这丹贺王朝了?”
听出了她话里的揶揄,青榆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人已死,他究竟如何,盖棺定论自有后人评说。可姑娘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您别以为在贺京,您的声名便能比他好到哪儿去,你们俩儿在贺京可是齐名的两害,人人避如蛇蝎。虽说姑娘不在乎,然您往后到底还是要继续议亲的,若顶着现下这名声可怎么了得?”
青榆的这些话,谢宜听了将近十四年,每每她要苦口婆心地劝诫她,耳朵便都会将这些声音自动屏蔽起来。
窗外银装素裹,车内被碳盆烘得暖融融。
从清腴楼出来,将近子时,谢宜现下被这暖意裹挟着,只觉得昏昏欲睡。
她坐直身子伸了伸懒腰,歪头靠回软枕上。
“你别担心,你瞧他们说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也活得好好的?纵是不议亲,一辈子独身亦并非不能活。”
她倒是想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