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上春晴子,观其过去的人生履历。
一个词就能总结,普通。
普通地出生于一个四口之家,作为家中的二女普通地长大。
普通地进入学校,享受着属于普通人的人生和幸福。
但是,一切都在升上初中时,戛然而止。
她因为‘路过时没有向大姐大问好’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遭到了学校不良少女的校园霸凌。
此后的人生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路奔向崩坏的边缘。
首先是肢体暴力,殴打和故意碰撞,身体上的青紫从那一天后就没有消去。
可是欺凌没有随着忍让退却,而是变本加厉,后期上升到了胁迫犯罪,被拍下裸/照后被逼迫去偷窃财物之类。
其次是冷暴力,像是一座被切断了所有联系的孤岛,又或是茅坑里的臭石头,被同学们避之不及。无论是课上的小组作业,还是课外的社团活动,甚至小到体育课上的组队,都是一个人,之后甚至只能在便所一个人吃饭了。
随即是无孔不入的谣言,流传于年级间的恶意揣测,‘猩猩女’、‘阴湿’、‘不合群’之类的都是家常便饭。
最后愈演愈烈,传到别校时流言早已面目全非,‘援/交女’‘在校外做爸爸活的女表子’。
上春晴子变得越来越沉默,面对家人不满的抱怨时,她只是选择关上了心里的门扉。
“什么呀?这孩子上了初中就越来越不爱和家里人说话了。”妈妈不满地抱怨。
“大概孩子只是青春期吧,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父亲拿着报纸,漫不经心地回答。
“孩子他爸你也真是的。说实话,那孩子到底能不能在学校合群诶?……”妈妈叹了口气。
合上门后,她贴着木板坐下来。
眼泪波涛汹涌,再也忍不住了,蜷缩成一团开始哭泣。
门外是在私立高中上学的哥哥,他敲击着上春的门。
“你……你还好吗?”
她连忙擦干净眼泪,大声地咳嗽几声,然后装作不耐烦地大喊。
“当然!”她当然不能给优秀的哥哥添麻烦,哥哥如今正是择校的关键期。
所以只能选择忍耐。
到底是怎样发展到这一步的呢?上春晴子想。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遭受这一切暴行的是她?难道她的人生就这样被这群人渣毁了吗?她的眼泪流啊流不完,身体和心灵上又添上新疤。
怯懦和畏惧充斥着这具身体、无法反抗,眼泪和伤口是时间留给她的划痕。
可是上春晴子好想逃啊,就像鸟儿一样飞走,展开翅膀,轻飘飘地划过空中。想随着鹤间川的河水一同飘走、随波逐流,飘向大海,最终被鱼一口一口吃掉。
在某一次被毒打后,一个人在厕所呕吐的丑陋被看见了。
上春听见停留在厕所隔间门口的脚步声。
不要进来,就当没看见不好吗,就像其他人一样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把她当空气忽略就好了,上春在内心痛苦地尖叫着。
门被打开了。
上春晴子没有回头看,只是抱着马桶无声地流着眼泪,狼狈不堪地憎恨起一切。
“同学。这是你的手帕吧?不小心掉在走廊里被捡到了,给你。”是新转学来的同学的声音。
上春晴子慢慢地回头,她敢打赌她现在的样子绝对算不上好看,但是被看见也无所谓了,她做好了从那张脸上看见一些表情的心理准备、无论是嫌恶还是可怜又或是关心,她想,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做好是要上战场的斗争准备,哪怕丑态被看到。
她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什么也没有的纯黑色眼睛,无论是嫌恶还是可怜又或是关心,这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的只有呆呆的看着这双眼睛的上春晴子。
她突然意识到,新同学只是来把手帕还给上春晴子的。
只是这样。
自那以后,上春就开始偷偷地观察新同学了。听说是从东京这个大都会转来的。
从她的座位旁用余光看见了名字,笹川■■,真是个好名字。黑色的头发,总是扎成两股辫子,辫子文静地放在胸前,即使是在运动的时候都是服服帖帖的。
黑色的眼睛,和人说话时会安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睫毛很长,每一根都很分明。五官组合的恰到好处,每一分都是刚刚好的样子。从不化妆,但是有时候会涂唇膏,水光敛敛。
午餐最喜欢的是炒面面包,课间总会去自动售货机前买橙汁,最喜欢吃的点心是芭菲。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老师口中的好学生,但是上课的时候喜欢神游,还会在自己的草稿本上涂涂画画。
对所有人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最重要的一点,笹川一直都是一个人行动,无论是吃饭、打扫卫生还是回家,像她一样。
看见了很多笹川同学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上春从心里感到一阵窃喜。
她有点高兴,看见这样鲜活的笹川同学,她是这样的了解笹川,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笹川的人了。
或许笹川可以成为她的朋友,成为上春晴子一个人的朋友。
她等不及要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见上春晴子的模样。
上春要让一个人的笹川,笑着的笹川、发呆的笹川、应付老师的笹川,变成和上春一样的可怜的笹川。
汹涌的黑泥淹没了她,她思虑片刻。
于是,一个阴谋成型了。
她对大姐头山田说了一些话。
山田是学校的不良少女的老大,她的男朋友是校外的暴走族。让山田对笹川提起一点微不足道的兴趣。
又做了一些小动作。
在山田的四周散布一些流言,比如,好学生其实很讨厌山田这个大姐头,而且看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