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园喧哗骤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松柏夹道间,一名身披玄色披风的年轻男子正疾步而来。
那人一袭华贵紫袍,头戴附蝉金冠,腰系螭纹玉带,行走间袍角随风轻摆,一举一动尽显龙章凤姿之态。
尽管步履匆忙,但他的身形却丝毫不乱,反而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从容,让人难以移目。
虽看上去年纪尚轻,可这般容仪气度,纵是满园的簪缨子弟亦难以企及。
看着那人袍裾上隐约可见的盘龙暗纹,程萋萋眸光微凝,心中已大致确认了男子的身份。
此人,想必就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同时也是熙和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长,豫王李询了。
方才那一声"曦岚",正是熙和公主的闺名。
“拜见豫王殿下。”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后,满园的学子纷纷跪伏在地,朝这位天家贵胄叩首问安。
“免礼。”李询广袖轻拂,玄色披风掠过石阶,漾开几缕清风,“今日是上巳佳节,本王不过随意走走,诸位无需多礼。”
其声犹如松间清泉,端方里透着温润,威严又不失随和,非但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势,反倒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众人齐声称谢,原本紧张的氛围这才稍稍有所缓和。
应付完众人后,李询收回目光,转而望向阶下被缚的少女,眉宇略微蹙起。
“真是胡闹,还不快把人放了?”
二皇子亲自发话,宫人不敢怠慢,连忙七手八脚地解开了麻绳,给程敏敏松绑。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
李曦岚急得绣鞋直跺,鬓边的鎏金步摇也随之乱颤一气,“你不知道,这狐媚子方才......”
然而李询无心听她辩解,只径直走向了瘫坐在地的程敏敏,俯身递出手掌道:“姑娘可还安好?”
他目光柔和,语调轻缓,言语间竟无半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般纡尊降贵的气度,倒是和那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
程敏敏怯怯抬眸,只见天光云影间,一张透着贵气的俊脸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
那人眉眼深邃,轮廓分明,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超脱于金玉之外的尊贵气度,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她这是……得救了?
程敏敏正欲开口,却忽然意识到那团麻布仍塞在口中,生生封堵住了她的言语。
再想到自己此刻云鬓散乱、衣衫不整的窘态也尽数落入了对方的眼中,程敏敏顿觉羞赧难当,慌忙侧过脸去,不敢直视李询的眼睛。
李询见状,心下顿时了然,于是亲自蹲下身,动作轻柔地取出了她口中的麻布,随后又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覆盖在她的肩头,将那满身的狼狈尽数遮掩。
“姑娘别怕,今日之事,本王定会替你做主。”
言罢,他振衣而起,转而吩咐身边的侍卫道:“送这位姑娘回府。”
身披银甲的侍卫应声领命,随即侧身让出路来,示意程敏敏跟随自己离开。
程敏敏怔怔望着眼前救自己于水火的贵人,干燥的唇瓣几度翕动,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
但她也十分清楚,眼下并不是一个交谈的好时机。
程敏敏犹豫良久,终是压下了心头的万千思绪,只轻声道了一句“多谢殿下”,便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跟随侍卫离开了此地。
围观者见风波平息,纷纷作鸟兽散,只剩下熙和公主仍攥着兄长的衣角不依不饶:
“皇兄为何要替那狐媚子说话?你不知道,她方才一直对玉卿哥哥动手动脚的,言行无状,举止轻浮,想来绝非善类!我不过是略施惩戒,以儆效尤罢了,皇兄为何要拦我?”
见李曦岚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李询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拂开妹妹的手,耐着性子解释道:
“她纵有万般不是,也该交由书院发落,你身为公主,一言一行皆关乎皇室的颜面和体统,可你今日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弱女子当众施刑,我若再不拦你,岂不是会让人觉得我们天家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吗?”
“我……”李曦岚朱唇微撅,虽然知道兄长所言在理,但心里却仍咽不下这口气,“可若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叫我如何甘心?”
李询轻叹一声,手指轻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若实在意难平,日后寻个机会暗中给她点教训便是,何必像今日这般大张旗鼓,平白损了自己的名声?”
听完了兄长的提点,李曦岚顿觉醍醐灌顶,轻点螓首表示赞同,“原来如此,还是皇兄想的周到!”
见妹妹终于被劝服,李询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转而望向一旁静立许久的沈玉卿,递了个眼色道:“玉卿兄,本王许久未踏足这思齐书院了,不如你带我们兄妹好好游览一番,也算没有辜负了这满园春色,如何?”
沈玉卿心领神会,当即垂首执礼道:“殿下有此雅兴,玉卿自当奉陪。”
见沈玉卿答应同行,李曦岚心中大喜,瞬间将所有的不快抛诸脑后,一手挽着李询,一手挽着沈玉卿,满心欢喜地朝着湖光山色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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