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托着腮帮子，筷子尖在早已凉透的盒饭里漫无目的地戳着。他的目光越过办公桌隔板，落在对面空荡荡的工位上——张力的茶杯还摆在原位，杯底的茶叶已经干涸成褐色的痂。"张队又去墓园了？"他戳破一颗鱼丸，汤汁溅在桌面上。李博阳默默咽下最后一口米饭，铝制饭盒发出轻微的咔响："嗯。"他看了眼手表，"你最好在他回来前吃完。"窗外的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已经是第七天了。自从刘越下葬那天起，张力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最严重的时候，他在指纹鉴定室突然栽倒，后脑勺磕在档案柜上发出骇人的闷响。同事们这才发现，他储物柜里的面包早已发霉。老局长把他叫进办公室那天下着暴雨。隔着磨砂玻璃，大家看见两个影子对坐了整整四个小时。出来时张力的警服前襟全是烟灰，眼睛却不再像死水一潭。

此刻，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小陈手忙脚乱地扒饭，却看见李博阳突然愣住——那脚步声太规律了，每一步都精准得像在丈量什么，完全不像从前那个风风火火的张队，更像自己的父亲。

那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戛然而止，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问候声："李哥！""李队您怎么来了？"他缓缓抬头，正对上父亲鹰隼般的目光。老局长李阳穿着笔挺的旧制服，银白的鬓角一丝不苟，手掌在几个年轻警员肩上拍了拍，眼睛却始终锁在儿子身上。李博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合上案卷，将钢笔小心地卡进内衬口袋。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刮出短促的声响，像一声压抑的叹息。父亲已经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窗户。逆光中，老人制服肩章上的警徽依然亮得刺眼。李博阳跟上去时，注意到父亲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磨花的婚戒——母亲去世许多年，他始终没摘下来。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栅栏般的阴影。

"这段时间在队里感觉怎么样？"李阳打量着儿子。李博阳依旧穿着熨得一丝不苟的警服，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像潭深水，和他年轻时如出一辙。李博阳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挺好的，队里人都很照顾我。只是张队他......"李阳望向窗外。盛夏将至，阳光已经晒得柏油路面微微发软。他眯起眼，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张力不是会被过去困住的人。"话锋一转，"倒是你——"手指轻轻点在儿子肩头，"张力前天说，你最近总盯着个姑娘？和案子有关？"李博阳的睫毛在镜片后颤了颤："她叫艾琳。"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几次案件现场都有她的身影。"李阳感受到掌下的肩膀绷得像张拉满的弓。他叹了口气，力道适中地捏了捏儿子的肩胛骨："弦绷得太紧会断的。"这句话像把钥匙，李博阳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李阳满意地收回手，警徽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光："去吧，我也该回局里了。"转身时，他瞥见儿子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这个从小就不善表达的孩子，连关心都藏在这种小动作里。李阳嘴角微微扬起，皮鞋踩在走廊地砖上，回声渐渐远去。

小陈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下巴搁在窗框上，眼睛亮晶晶的："瞧见没？李队那身板，啧啧。"他肘了肘旁边的同事，"当年他一个人撂倒三个持刀歹徒的时候，我还在穿开裆裤呢！"旁边的警员咬着笔帽连连点头："之前李队退队前那起连环杀人案，他看一眼现场照片就指出了关键线索。"笔帽啪嗒掉在桌上，"你看他拍李警官那手势——当年教我格斗的时候也这样，一搭肩膀就知道往哪发力。"阳光穿过梧桐叶，在李阳挺直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陈突然发现，老人走路时右手始终虚扶着后腰——那是十年前追捕罪犯时留下的枪伤。但即便如此，他的步伐依然带着那种特有的节奏，像是永远在丈量犯罪现场的距离。"真帅啊......"小陈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警号牌，突然觉得这串数字变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