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沙姆说:“如果你回忆不起来,奥列弗教授会很伤心。”
她磕磕绊绊地把它从繁杂的思绪里拽出来,“我们的创作旨在让大地的美丽,让号召人们为幸福、欢乐和自由而斗争的呼声,让能战胜黑暗的人类广阔的心灵和理性的力量,像不落的太阳一般光华四射。”
“这是生灵神殿给人类的馈赠。如果只有时钟神殿和六芒星神殿,世界不会完整。”
“可是我让这份力量起了反作用,我不是个合格的作家。”
“我需要时间。”伊格内修斯终于妥协,“我需要时间重新安排和自省。”
翠丝特说:“我建议你们和我们生活一段时间。在过来人的引导下自省,比独自钻牛角尖好得多。”
“而且不会对你的伴侣造成伤害。”格雷沙姆补充。
争论达到露西亚想要的效果,那抹白鲸似的微笑在她脸上停驻,使她终于能够开心地在花园里散步,规划接下来的生活。
翠丝特建议她去埃拉托大学边学习教育学边创作,给自己调整和接受新信息的途径。露西亚记得,埃拉托大学实际只招收已经形成基本理论的学生,目的则是给他们提供理论调整与实现的渠道,并帮助他们进入行业中。
且不说埃拉托大学,在瑞恩斯特圣城马哈尼但的引导下,只有知名人士或持有知名人士推荐信的人才能获得公民资格。其余的“庸才”,就算是本国人民也无法行驶公民权力。
翠丝特说:“埃拉托大学的研究课题有很多。我觉得最适合你的是卡修斯·帕克教授,他旨在构建艺术介入。”
露西亚了解,她读到过这位教授的论文,他的核心观念就是让美术和文学介入社会和政治,从而减轻所受的压迫和剥削。
“谢谢翠丝特阿姨,没有你的引导,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失去目标很久了。”
“我只是为你提供重建所需的工具,露西亚,我期待你再次闪烁。”
在所罗门家度过三月的最后几天,露西亚感觉自己仿佛受到时水的滋养那般活过来了,但伊格内修斯却躲闪她,如同躲闪扑面而来的火焰。
她希望真如书上所说的那样,只要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和合作训练的孩子,是不会被那些有害信息影响的,但面对阴影,她无计可施。
玛蒂尔达的突然到来打破思考的安宁。她像个幽灵徘徊在所罗门的花园外,焦急地希望谁能发现她,而恰巧,伊格内修斯的视线捕捉到那抹白色,连带着露西亚也产生好奇,跟随伊格内修斯离开所罗门的保护范围。
“发生什么事了?”露西亚看见她衣袖褴褛,头发散乱,似乎经历了场激烈的战斗。
“巴托里,巴托里在找你们。”玛蒂尔达焦急地说,“之前露西亚姐姐被打压,杨姐姐又牵制着她,她没能力分心调查老爷,现在杨姐姐变得相当虚弱,没法再限制她,她就找上我了。”
伊格内修斯和露西亚对视一眼,露西亚做静默者之仪表示了解。
“别慌,她对我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我把她引向错误的地方,但她一定会发现加洛林酒馆的。”
伊格内修斯当机立断,“你回去让吉尔伯特把文件和重要的东西全都转移,然后帮露西亚收拾好行李拿到这里来。如果再遇到佩雷格林娜,务必不要和她产生正面冲突。今晚完成这些事,我在这里等你。”
“我也会在这里等你。”露西亚站到他身边。
“我现在就去做这些事。”
“等等。”伊格内修斯叫住她,在她耳边悄悄叮嘱几句,才说,“这些都拜托你了,玛蒂尔达小姐。”
露西亚揪着自己领口的绢花,默默看伊格内修斯。她的骨节发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伊格内修斯把披风解下,围在她身上,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还会再爱我吗?”
“我没有停止过爱你,但是我不想你面对她。就连乔治娅也……”在月亮见证下,她的眼角闪闪发光。
伊格内修斯吻去那滴海水,“乔治娅分神做了太多事。”
“你明明也一样。明明好不容易躲过了加斯科涅,明明可以开始纠正自己的错误了,却被纠缠不放。”
“魔女的问题,神官无法解决,那就应该我去解决,迟早我都要面对她。”
她想他不去对付佩雷格林娜,但如果不去,就会有更多的奥瑟娅以残忍的姿态死在佩雷格林娜剑下,护士小姐、费怡、玛蒂尔达……她不敢想象为了逼伊格内修斯和她出现,佩雷格林娜会对他们的朋友做出怎样的伤害。
她牵起伊格内修斯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眼泪滴落在他手上,他的指尖透过皮肤触及她的心跳,“你仔细感受它,记住它。”
“好。”伊格内修斯离她更紧密些。
“我没和你说起过,我有一片金叶,是神使给我的。在雾森的时候精灵把它变成了我心脏的部分,我希望你能记住它是如何跳动的。”
他的手放在她心口,沉默良久,说道:“露西亚,你能再说一遍爱我吗?笑着说。”
露西亚拿出手帕擦擦眼泪,随后微笑道:“我爱你,并且会一直爱你。”
伊格内修斯买票送她去月台。所罗门一家为问题的解决感到高兴,却不知道伊格内修斯要面对什么。
伊格内修斯对她做最后的交代,“玛蒂尔达要么去找乔治娅,要么去找你,如果去找你的话,我希望你收留她,她会帮助你对抗佩雷格林娜。你可以忘记我,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露西亚说,“之前我明明拼命想要离开你,真到了离别的时候,却还是不舍。”
“你看过白鲸搁浅吗?”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询问早就知道的答案。
“没有。”
“我想你终究是要回到大海的,但你还会再回来为我引出离开黑夜的路。这次,我不会再犯从前那样的错误。”
火车发动的笛声催促着离别,伊格内修斯松开她的手,托着她的背像托着即将远行的鸟,“离别不应该回头。”
她像永不复返的夜莺,飞向他看不见的地方,但还是从车厢内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春光透过她的碎发,落在她的肩头。
迷蒙的蒸汽裹挟她的身影,她和伊格内修斯一同在唇边许下静默者之仪。渐渐地,爱被抛在雪白而炽热的蒸汽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