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涉及到女性觉醒的小说要么吵闹不堪,要么在教人做事,只是从另一个方面规训女人应该怎么做。就拿伊芳·艾迪所讨厌的情爱小说来说,想要成为女主人公,获得男主人公的怜爱,就必须具备思想独立、灵敏聪慧、饱读诗书等品质,这又何尝不是在告诉读者,你们要与众不同才能获得真正的爱情?何尝不是在贬低普通的女性?而且,这也在无意之中继续让男人踩在女人头上,女人要思考,男人要做什么呢?”
露西亚断断续续说了一路,说着说着,意识也模糊了,她感觉到难以描述的疲倦。这些天,她要么熬夜到很晚又醒得早,要么半夜惊醒就再也睡不着。此前白天是有些困倦,但没有这么疲惫过。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即使拼命想要保持清醒,也只能徒劳地看着怀特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最后呢喃了一句:“怀特先生,我好困啊。”便沉沉地睡过去。
这次她竟然久违地做了场令人无地自容的梦,梦里始终伴随异香,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像伊格内修斯·坎贝尔,又像内厄姆·坎贝尔,他们的脸模糊地重叠在一起,叫她难以分辨。
他什么也不说,只顾着亲吻她的唇瓣,她用尽全部力气都无法将他推开,朦朦胧胧地落泪,在快要死亡时呼喊恋人的名字,期望他能给予她回应,然而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她因伊格内修斯的冷漠而崩溃到喘不过气。
终于,她在胸闷的分崩离析下清醒过来,全身发着虚汗,双腿发软,几乎动弹不得。望着空白的天花板许久,才发现自己不在自己的房间。
怀特背对着她坐在窗台边看书,似乎还没意识到她已经苏醒。嘈杂的声音不见了,整个房间充斥着火焰燃烧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翻书时令人安心的音调。
露西亚顿时羞愧难当,她竟然在他房间做了场难以启齿的梦,而梦的余韵还在影响她的身体,使她瘫软在他的床上。她希望此时的沉静一直持续下去,于是装作还没醒的样子,继续闭上眼睛。
她太累了,生活要么平静得毫无波澜,要么就会把她变成两头燃烧的蜡烛,被迅速地消耗,被熊熊燃烧。虽然,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从激烈的燃烧中,她获得理性的思考,觉察到瞬时的真理,又能在接下来的平静中获得休憩的机会。
但是平静不在这里,不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她的脸上有蛆虫爬过的瘙痒,身体也仿佛被蝎子蛰过,强烈的不适感促使她爬起来,但起来后,不安又像潮水退出她的躯体。
衣裙的摩擦声让怀特转过身,他连忙站起来给露西亚倒上一杯水,说道:“露西亚,你太累了,我就先带你回我房间了。”
露西亚坐在床边找到自己的鞋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可是又说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出于礼节,只是向怀特表示感谢,“太对不起了,怀特先生,最近这几天我休息得不太好,同她们辩论过后过后就没力气了。”
怀特把水端过来说:“啊,露西亚,是那些流言困扰得你无法入眠吗?”
露西亚摇摇头,苦笑着说:“如果不是流浪者集会的缘故,我都不知道已经变成了这样。”
“但事实是?”
露西亚捧着温热的玻璃杯说:“事实是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哦……天哪。”
露西亚在怀特脸上捕捉到一丝犹疑,于是不自觉地歪头想听他的疑问。
怀特说:“那更糟糕了。你对他们真的都毫不在意吗?”
“我曾今在意伊格内修斯·坎贝尔。”露西亚不得不承认。她很想撒谎,很想撇清自己和伊格内修斯的关联,但她无法做到。
怀特有些局促,站起来走动一会又坐下,“也就是说,经历了今天这些事后,你不再在乎他了?不会再和那个扰动世界的罪犯产生任何瓜葛了。”
“是的。”露西亚不喜欢这个称呼,但她毫无办法。
“唉,露西亚,如果我早些来到你身边就好了,你就不会被那样的男人欺骗,成为他的共犯。他身处在战争的狂热中,却叫你承担良心和名誉上的谴责。”
“怀特先生……”露西亚委屈地感谢他,“但是,因为今天那个女孩的缘故,我还是得帮助她。”
“她也是那个罪犯手里的金丝雀?”
“不,不是。”露西亚说,“她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我得给她写封信带回王都。”
“是什么事?”
“我离开得太匆忙,许多事都没能好好处理,但是既然对方找来了,我需要对她负责。什么事情,怀特先生,您就别问了。”
怀特终于下定决心,在她站起来前叫住她,“等下,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别的人了,露西亚,我想向你坦白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