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怀特突然正色道,“你能答应我的一个微小的请求吗?”
“您说。”她紧张起来,手不自觉地紧紧撺住皮箱。
好在怀特只是说:“你知道,对于诗人而言,天底下最重要的便是诗星缪斯。如果,我想你成为我的诗星,你是否可以接受呢?”
露西亚想,如果对于诗人而言最重要的星星是缪斯,那么对于作家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露西娅——或许应该再加一个限定词,一直鼓励着女人坚持不懈创作的是露西娅。
甩开莫名出现在脑海里的词句,露西亚坦然道:“如果能给您带来哪怕一丝灵感,都是我的荣幸。”
“噢,那可不止一丝了,实不相瞒,和你待在一起时,我总有无限的灵感。昨天,我的灵感就像神殿的喷泉那般,从自深深处喷薄而出,如同野草肆意蔓延,游弋于琥珀色的漩涡。”
“您这么说,我感觉自己又回到时钟神殿了。”
她用开玩笑发语气和怀特交代:“我神游过时钟神殿,看见时水从泉眼里涌出,满及而溢时就顺着石壁流淌下来,形成兽人们称为恩泽河。那种景色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真是太壮观了。”
怀特问:“露西亚,你是魔法师吗?我知道在魔法师之间,存在着时钟神殿使者的传说。”
“我不是。只是有天做了个梦,梦里我像只脱离重力的飞鸟,乘风而起,飞入高高的苍穹,看见高耸入云的山里矗立着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建筑。之所以如此确定那是时钟神殿,是因为,梦醒后我去查阅过相关书籍。”
“结果发现一模一样?”
“是的。而且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了解兽人和他们的神殿。”
“这就是冥冥之中遥远的相似性。”怀特补充到,“或许我能够在莱斯特诺遇见你,也来自于命运女神的指引。我们被上苍的星宿在冥冥中牵引,可惜,我现在只能从星辰采集判断,为短促的时辰算命。噢,残暴的时光总是与腐朽同谋,我真不知道,命运会否在我最快乐时,让我变成一个青色的孤独者。如今,我似乎已经得到了预兆。”
“我不明白,什么预兆呢?”
“我说不清楚,我只是希望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可以更长些。”
已经够长了,回想起在王都做事的那段日子,她和伊格内修斯的共同时间也只在睡前。
露西亚挂上微笑,“与其担忧时间的长短,不如就体会当下的生活。怀特先生,你或许太久没有写过诗了,都忘记诗词是对触动人心的时间的记录。”
“是啊是啊……你这样一说,离开加斯科涅后,我就再也没动过笔。唉,我的诗星已经隐匿于云层间了。”
露西亚可悲地想,如果他知道她曾做了什么,绝对不会将她视为诗星,因为她曾参与折断他笔的行动,知晓后果而坐视不管,也是在助长罪恶。
“露西亚,你对命运的看法呢?我想听听,你如何承受每次离别,承受这个世界加在我们身上的苦难。”
“正是因为知道命运有时会突然从我们身边突然夺走什么,所以,一切都应在考虑之内,一切都应在预料之中。如果不仔细考虑突发灾难的危险,就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露西亚为怀特的真诚所动容,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过,命运在夺走我们的什么的时候,一定也会给我们什么。就比如,我在莱斯特诺最伤心的时候遇见了您。这些天和您一起畅谈,是我最开心的事。我认为,这段经历是命运给我的馈赠。”
“噢。”怀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又恢复,“露西亚,请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会认为,你这夜莺就要腾风而起,弃我而去,现在,只不过是为了告别做准备。”
“不会,至少现在不会。”露西亚微笑着说,“我还得当您在这里的向导呢。怀特先生,我无法成为您的诗星,但您对我而言相当重要,是您让我记得人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做什么,也是您重新让我辨出善恶的边界。您是我的人性之所在。”
她越来越厌恶自己,也越来越厌恶伊格内修斯。她的世界本来应该和怀特一样纯粹,一样热忱,一样善恶分明,然而因伊格内修斯的缘故,她心中的天秤失灵了,她不小心把借口和谎言也当成砝码,而忘记错的永远无法变成对的。
她的思想如此肮脏,不配成为怀特的诗星,但她仍隐约希望,怀特不要认出真实的她,不要将她抛弃在亚美尼亚的道道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