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估了她的力量,如同那时她着迷地看着亮晶晶的手稿,他也痴迷地盯着她的皮囊,喉结滚动着,他又开始扯领子,手触碰到冰冷的领针,镶嵌其上的蓝绿色的宝石使他冷静下来,可是尽管是记忆,她还是触及到他隐藏的第六根手指,如今,她的身体依旧记得欲望之火如何被它调动,如同火堆在中心燃烧。
“结婚不可以吗?”他躲开她的唇瓣,手抚摸着她的脊骨犹如抚摸天边的弯月,“露西亚,我想明天,你也会记得今晚的承诺,是吗?”
“当然。”
“大脑依旧在运转,身体的一切都如常,因此,记忆也不会轻易消失于大脑的沟壑里,相反,它会因为身体得到了某些新的反馈而拥有更深的印象。”
“嗯……我想是的。”她想要向他索吻。
“但我不会和我的敌人一样……”他的声音毫无说服力,在她月晕般的裙摆下,他失去了还手之力。
她贴上他的唇瓣,他呼出的热气渡进她炽热的身体里,让双方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而急促。
他依旧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就像要抓住最后的理智,或干脆放弃思考,“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当然。”她被他紧紧抱住,一只手顺着喉咙往下滑动,直到抚摸到与他紧紧相贴的腹部,看起来就像在有耐心地为前戏做准备,而她也尽力调动感官配合他。
“所以,露西亚·戴维德,好好记住失去灵魂后,你的身体会被拿来做些什么。”他仿佛顿时清明了,抚摸着她腹部的手转成拳头,随着胃里某种光滑的,如同螺肉的物质吐出,记忆也就此中断。
“好好记住失去灵魂后,你的身体会被拿来做些什么。”这句话在露西亚的脑海里回荡。
恶俗,真是恶俗啊。一想到这就是她被魔女送过来的目的,露西亚简直想要尖叫。她该怎么面对伊格内修斯,怎么面对本该纯洁如理想国再临的关系,怎么提出辞职,怎么和他继续吵架以维护自己的事业与尊严。
她憋屈地想,不仅手稿没有拿回来,如今,还不能轻易和他发脾气,控诉他待人不公了。
掀开被子跃下床,露西亚在房间里踱步,看着壁炉里的灰烬,简直想把这身衣服也脱下来丢进去。可比起这个,她的脑子里又在不自觉地回忆那份温柔的抚摸。
这就是让她诞生在世界上的爸爸妈妈的爱,爸爸妈妈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分辨恶意,却从未和她说起过纯粹的情感应当是怎样的,这是她要在与她截然相反的人身上习得的经验,无论昨天的是惩罚还是真心,她都不能再无视这份情感了。
皮姆见她的身影反复出现在窗子的倒影上,大叫着要她打开笼子,于是她的思想终于得到解放,集中在皮姆身上了。可是皮姆也在发脾气,不停啄着她的手指,控诉她不保护好自己。昨天,看见她出现时,它炸成了一个团子,可是它只能被嘲笑“天上的生灵也有失去自由的一天”。
后来,风更大,有只白头鹰逆风飞过来,把笼子锁打开,同它一起顺风飞向海边搏击浪花,重力系魔法的矩阵展开时,风暴犹如锋利的枪强行刺入海底,它顺着风眼的方向,叽叽喳喳想要唤醒跌入空白的灵魂。
“对不起嘛,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么危险。”露西亚尝试安抚它,并庆幸自己还好不是魔法师。难怪伊格内修斯无法把垂坠的夕阳当作信封的邮戳,对于魔法师而言,夜晚的确毫无浪漫可言。
“现在,我先去换衣服,然后去厨房给你要碗生牛肉。”近段时间,她都不想看见任何海鲜了。
下楼时,雪莱夫人没有在,清扫落叶的大家说,雪莱夫人患病,需要去萨洛尼的医院治疗,一大早就离开了。
那一定就连她的神奇小草药也无法解决的大病。露西亚愧疚地想,要是昨天她不和她置气,好好听她的去找伊格内修斯道歉就好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对了,如果看到花园底下有杂草,千万别把它们给挖了。”
“您是说那个吗?那不是花吗?可好看了。”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露西亚看见之前带来的种子全都长出来了,长剑型的叶子与花茎直直地立在风中,守护刚开始萌芽的花蕊。
“我们一直在等它开花呢,您不知道,晚上的时候这个花苞会发光,您看。”他们和她一起蹲在地上,用手挡住太阳光,“很微弱,我们都第一次见到这种花。”
“真的在发光,好神奇。”露西亚也瞪大了眼睛。
“这是您栽的呀,您不知道它们是什么花吗?”
原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她栽的,她摇摇头,“是朋友送我的种子,所以我也不知道。真期待它开花。对了……烟花是不是没有来得及放?”她又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
“这个嘛……”
露西亚垂着脑袋,“唉,我还是先去给皮姆喂吃的吧。”
她还很期待今年的双星节呢,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们的星轨相遇了,最后一个双星节的记忆被磨灭得只剩下对约会对象的怜悯,就连被针对的愤怒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可是,因为海妖的缘故,她正巧错过盛大的聚会,除了费怡,还有许多人都不在,他们一定度过了非常快乐的节日。
她拿着生肉进房间时,正看到伊格内修斯逗皮姆,他们看来已经建立深厚的友谊,它不再抗拒他的触摸。
“你房间门没关,皮姆在乱飞。”伊格内修斯说。
露西亚立即关上房门,顺带着把自己关在外面。她还没有做好见他的打算,一看见他就满脸通红。
但房门被拉开,伊格内修斯和在他肩上耀武扬威的皮姆看着她,“看来你得到了教训。”
她又开始扯自己的裙摆,一面把打理好的褶子揉皱,一面拿着镊子给皮姆喂食,灵巧的喉舌无法发出任何驳斥的声音。
她再也不渴望魔法了。小时候邻居的奶奶说,虽然耳环很好看,但是打耳洞很痛,打了耳洞就不能成为魔法师了。尽管很喜欢那些亮晶晶的耳饰,喜欢妈妈制作的花朵耳坠,她一直没有对耳朵下手,期待魔法总有一天会降临在头上,不过现在,她产生要去打耳洞的想法。
伊格内修斯并没有轻易放过她,整天都和她待在一起,外面风大太阳大,也没忘记在室内同她练习剑术。终于,在作为敌人时,露西亚才终于从难言的尴尬中脱身,同他吃完晚饭,本以为可以就此溜之大吉,没想到他拿出两支被玻璃笼罩的蜡烛。在这一瞬间,她明白,双星节并没有就此结束,从前,人们只庆祝他们的相遇,但在海岛上,他们可以祝福他们的告别。
她不知道伊格内修斯是如何说服他自己的,偷偷准备许久的节日,因他人的爽约而取消,如果是她自己,她一定不会原谅对方。但在此时此刻,她却和他捧着蜡烛,如同无事发生一样,带着酒和酒杯并肩走到山坡上去。
“你真的不觉得没赶上双星节是我的错吗?节日都是赶着当天过才好。”她忍不住问。
“不觉得。再说双星节那天我们也约会了。”
他一定是在恶作剧。可是露西亚无法责怪他,她的鼻子酸酸的,努力不让自己流泪,现在依旧是庆贺的时候,不能掉眼泪。
“露西亚,你是相信星星的人。”这时伊格内修斯说,“格雷沙姆·所罗门是能使用时间力量的魔法师,他教给我最重要的道理是,如果花太多时间在过去的时间上,现在的时间也会流失。”
他们在上次能将天空、大海、树林尽收眼底的地方坐下。伊格内修斯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酒。现在还是黄昏,在变化莫测的黄昏光线之后,月亮才会带着群星而来。
斗争良久后,露西亚决定遵从自己心的想法,就算一切情感都只是暂时的,至少现在它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最应该害怕的是悬而未决和快要做出决定的空白,为了抵消它给大脑带来的损伤,应该放弃脑海中的倒数时,立即去做。
她拿起酒杯,和伊格内修斯坐在同一块石头上。现在,她不觉得无言的空白很难捱了,她不用言语,也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伊格内修斯。”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轻松地说爱他了。
“我只能在海岛上,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做这件事。”她的嘴唇也在颤抖,两支火烛因触碰在一起而摇曳。
“而且,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的矛盾解决。”她试图提醒自己,这只是对节日的祝愿,而非和解。
她低语着,依靠残留在身体上的记忆,模仿昨天试图接近他的姿态,他没有躲开,但当他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时,她还是本能地颤抖着,想要脱离他的控制。
于是他放开她,她在他眼里看见了一颗星星的坠落,又看见如星云般的烟花从他眼底升起。
在浮华散尽,万籁俱寂之时,科特利克岛上空开起绚烂的烟花庆祝双星节。亚摩斯和露西娅的光芒早已暗淡,岛上的人在为他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