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瑜踏着月色,提剑在庭中练了一遭,痛痛快快地抒发了一回心中压抑的烦闷。
回到书房把门关上,怀瑜自暗格中取出太子的画像,对坐出神。
画中人还是那般美好炽烈,只是怀瑜却不由得细细思量起昨晚太子话语中流露出的脆弱。
只怕景明帝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比他们预估的还要重得多。
从前没遇见太子的时候,总担心他会像景明帝一样薄情寡恩,老师给昌年先生写信时也多有劝其好生教导太子的品行。
可如今看来,却是恐有矫枉过正之嫌,多位大儒只怕在太子幼时灌注了不少诸如忠孝礼义的东西,以致太子对景明帝升不起一丝造反的想法。
而且,昨晚太子的话里的意思,最多只能说是委屈,连不满都说不上。
如此这般,那他们这些不满景明帝的乱政,希望太子上位,好还大秦一个清明盛世的人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思及此,怀瑜不免想起端午那日,同邴齐在天外居推杯换盏时,同邴齐说的话。
“修正,虽然你不愿为那一位效力,但是你不是暗中投靠了太子么,缘何就这般失望,非要辞了刑部尚书一职,去做那溪南巡抚。”
“要知道,虽然此番借着江南贪污案的由头,加之太子示弱、闻相领头呈列的罪证,很是铲除了些世家势力,可是空出来的位子填补上去的也多是世家子弟。”
“虽然翁旭、霍成济倒了,但六部里吏部、工部皇上可没动还在世家的势力范围里,你若离开太子的人也不会上位,刑部只怕还是仍由皇帝摆弄,他若是乱来,太子能插手的只怕有限。”
邴齐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知道,只是修瑾,太子什么都好,天纵英才、宽厚仁德、爱民如子、杀伐果决、知人善任,仿佛所有形容圣明君主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他。”
“但是,修瑾你要知道,许是诸位大儒将各种优良品质一股脑的全给太子灌了,以至于太子从未想过还能举兵逼宫,尊那位为太上皇自己上位,哪怕当今这位‘慈父’已经将利刃亲手递给了他。”
“我之前曾暗中试探过太子的,修瑾,可太子却是全然想不到他握着的禁军、西郊大营,还有驻守东楚边界的三十万大军上。”
“修瑾你知道吗?我总有一种错觉,现下龙椅上的这位皇帝,是在逼着自己的继承人向自己举起屠刀,甚至都有些疯魔了。”
“可笑那些世家大族的,还在往四皇子、五皇子身上押宝,殊不知,或许皇帝只是把他们当做太子的磨刀石,逼迫太子的棋子。”
“可是太子,实在是让我失望,修瑾,你我都知道当今不是个好皇帝,但是太子却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了,我有时也会担心,若是等到皇上收回太子手中的兵权时,太子还是看不清,放不下父子亲情,到那时......”
怀瑜紧抿了一下双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沙哑着声音接了下去。
“到那时,只怕就是太子薨逝,大秦颠覆,或许还会沦丧在北狄人的手里......”
邴齐笑得极轻,眼尾的那粒小痣却似是沾染了泪花。
“是啊,到那时,就准备收尸吧,除了太子,其他几位皇子是撑不起这个已经被两代皇帝霍霍的大秦的。”
“只是修瑾,偏偏此事我们可以旁敲侧击、推波助澜,却只能由太子主导,皇上的态度是不会准许我们向太子提议此事的,依照太子目前的态度也不会答允,我们只能等。”
“等着,看是太子先放下父子亲情,还是皇帝等不到太子彻底疯魔。”
思绪回笼,怀瑜阖眸靠在椅背上,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只能等。
不能急,总能等到的。
——
乞巧节后,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月,在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
景明帝自先皇后去世后,诸如除夕、元宵和中秋等这般寓意阖家团圆的节日一律是不出席的,故而宫中也就没有宴席。
五皇子此次接了招待使臣的差事,便欲要借着中秋佳节,在皇家别苑设宴宴请各国使臣。
只是自来宴请使臣大多只是鸿胪寺的官员作陪,重视些的便是皇上亲自接见、众臣作陪,五皇子这次竟不光邀请了朝臣,还下帖子给了勋贵、世家,还有各家家眷。
虽然怀瑜还没袭爵,许是自六月后常与太子往来,府上竟也收到了两份帖子,一份给怀瑜,一份邀请家眷。
方宁把帖子递上来的时候,怀瑜疑惑极了,完全摸不着头脑,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这五皇子怕不是有病吧。
但不管怀瑜怎么想,这帖子既送了来,自然也就推脱不得只能去了。
“阿娘身体不好,你把邀请家眷的那一份给阿舒送去吧,到时让她同我一起去就行了,阿娘那里,等晚饭时我再亲自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