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长个子就和抽条一般快,不过半年,谢鱼就窜了半个头,和谢抚差不多高了。人也结实了许多,一改原先的沉默寡言,脸上也时而能看见轻快的笑意。他在习武一事上十分刻苦,从不敢有一日懈怠,谢妤在空闲时会指点他几句,每逢此时他都格外珍惜。因而半载光阴,就将那本册子练熟了。
谢妤惊喜于他的长进,深觉自己有慧眼识珠之才,转头就将另一本册子交予了他。这本秘籍与上一本的封皮极为相似,但薄得多。
“这是谢家基础功法的下半部,上一部是身法,这一部是心法。”谢鱼忙将这册子妥帖地收好。
寒露已至,战事稍霁,谢侯带着夫人、少爷和小姐北上游玩。谢鱼没有随行,留在梅川看家。能话事的主人一走,要操持的活计少了大半,下人们可以轮流出府探亲采买,皆放了假似的欢天喜地。
谢鱼也很高兴,他从前做家奴时,主人担忧财产流失,总被圈在后院,后来做了军奴,连受伤的片刻休憩都成了奢求,哪里敢肖想什么玩乐之事。
从宾州被押至梅川时,他瞥见过分界的墙楼,仅有三米余高,远称不上高耸入云,墙外栽种了大片的柳林,其中一棵枝叶繁茂,柳条直延申至墙檐,掩映出“梅川”二字。接着他便被带到了侯府,没再窥见一隅。
梅川比他想得更大,方正周整,两条主道分通南北、东西,直达城郊。街上熙熙攘攘,叫卖谈笑声不绝于耳。谢鱼看什么都新鲜,每逢一个店铺就要驻足观摩一会儿,但仅在屋外远远地看,不敢进去,他很少正常买东西。从孙府逃出来时,他的钱是从那个书童身上偷来的,每次买粮水时他都战战兢兢,生怕被店主发现端倪,恨不得放下就跑。
遇上第三十三间铺子时,他终于鼓足勇气进去,手上捏着的钱币都被汗水微微浸湿了。走到屋内,才发现是一家香铺。铺中有三张木柜,左边的陈列着各种香丸、香饼,中间是各种晒干的香料,右边则摆放着熏炉、香具之属,形态各异皆精巧绝伦,一见便不是平头百姓可以负担的起的。
谢鱼银钱不多,心中不免有些讪讪。那店主人从柜后抬起头,正瞧见了他,主动笑道:“小客官,一个人来买香吗?”此人身着绸面长袍,戴一顶方帽,挂两抹胡须,约莫而立之年。
“本店既有单香,也有合香。”店家道:“若是有特别要求,也可以将香方交给我,我按照配方为您调制,只是需要等些时候。”他说话时轻声细语,使人如沐春风,目光专注,未曾移开半寸。
谢鱼自知囊中羞涩,有些赧然道:“我随便看看。”
店家笑了笑,做了轻便的手势。谢鱼环顾四周,店内还设了两张长桌供客人试香。其中一张坐了两个人,一个年轻,一个年长,两人中间是一盏铜炉,作莲花状,莲心点着一段线香,如雾般的烟气向上弥散。年长者正闭目品香,年轻者却有些古怪地看了谢鱼一眼。
此时,店内走进了一个中年人,富商打扮,他在左侧的成品香处看了一会儿,似乎没找到合适,又望了望放香料的柜子,捻起一枚丁香皮闻了闻,道:“你的香都不好,我有一道香方,需白附子、零陵香、龙脑、甘松各六两二钱,研为细末,炼蜜和匀,再窨半月而爇*,你能制成吗?”
店家细起眼睛:“这香我能制成,只是您前头还有几位客官。若您等得住,可以留下香方和地址,等香好了小店给您送上门去。”
于是,那中年人便从袖中摸出了一张折了几叠的纸。谢鱼有些好奇地张望了两眼,就觉得周围有一阵风吹过,再转眼时那个品香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立于身侧,伸手抓住了那个富商持着香方的手。
“白附子几两几钱,在下记性不好,能否让在下再看一眼?”
那富商面色猛然一变,指节骤然发力,那纸顷刻裂为两半,手指攥握的那半截在下一秒化为齑粉,剩下那半不知何时到了那年轻人手里。
富商勾指成爪,向他手腕攻去,无果,又探向他的咽喉。年轻人连忙仰头,堪堪避过,脖子上已多了一道血痕。谢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卷入了一件麻烦事,眼前两人招招狠利,气息稳健,早超出了一般市井斗殴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