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帆在府上窝了整整七天。
他每天一觉醒转,就听见院中传来冷铁破风之声,那红衣女子每日雷打不动地在此处练功,身姿迅捷,宛如游鱼飞鹭
有了天然的下饭菜,他索性将早膳改至屋内,一壁喝粥吃饼,一壁看美人习武。
他在谢椒这里吃过亏,便放亮双眼,誓要把她出招的每个细节都收入眼底,以备来日再战。
这一看,竟真叫他看出几分端倪,这女子脚下的功夫竟和自己的“无踪步”有六成相像!他只在谢椒面前演示过一遍,且她足下的招式已远远超出那日他施展的范围了,绝不可能是现学而来!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他脑中轰炸开来,翻出金光一片。明帆似有顿悟,这姑娘不会是自家师叔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一时间,爱恨情仇,江湖恩怨,无数话本演绎的桥段在眼前齐然上演,明帆惊出一头冷汗。
连武艺也不敢偷学了,将窗子一阖,连修三封书信,企望信鸽能速速飞往门派报讯,将这陈年往事了却,千万不要让他这绮岁少年折戟于此。
第八日清晨,他甫一睁眼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思忖片刻无果,一推窗才发觉院中少了个勤勉练功之人。
“你知道谢姑娘去哪里了吗?”方佩一向面沉如水,不好接近,赵仪看着就要平易近人许多,平日里除了吃饭就呆在房中读书写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这里考状元的。
赵仪提笔落下最后一捺,才道:“明兄不知道吗?今日是谢家的忌辰,谢姑娘得主上赐姓,也算半个谢家人,自然是去祭拜了,就在亭南水榭。”
亭南水榭位于李府南侧,一道明河横贯府邸,将西南角天然地割出一块来。行过廊桥,草木葱茏,间或得见一两抹艳色,乃是杏桃交颈而开,姿态缱绻。
西行是一汪绿潭,明河之水汇聚于此,在翠色掩映下凝成碧玉一般的颜色。南行则是一处三丈许见方的台子,是绝好的观景之所。
据说这府邸的原主人是个江南富商,特修了水榭供佳人消遣,这圆台原先是一座木亭,水榭也因此得名,后经一大师指点“多木”会坏了此地风水,才拆除重建方台。
“这里很像我们在梅川的家。”
此时,亭南水榭只余谢抚与谢椒两人。谢抚遣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候在廊桥处,不叫任何人打扰他们。正是因为相像,谢抚才将祭拜之处选在这里。
方台上支着一高案,案上摆着香炉和三个牌位。牌位上分明地写着谢晟、方青萍和谢抚的名字。
谢椒将香点燃,插入香炉,拜了三拜,才撩袍在案前郑重跪下。谢抚跪在她的右后侧,恭敬地伏身叩首。
“爹,娘,阿抚,我一切安好,泉下若有知,请勿挂念。你们放心,谢家的仇,我一日不敢忘却,好在如今已有眉目,不枉我隐姓埋名多年。”谢椒望着排位上亲人血肉化作的冰冷字迹,眼底是难以遮掩的哀伤,“菰城里有两人的武功中展现出了谢家章法,或许就是当年被贼子掠取的‘春来江水’。若天随人愿,循着这两条线,就能找到杀害谢家满门的凶手,届时女儿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为你们报仇雪恨!”
谢椒一个头磕下去,再起身时已掩去了眸中难得一见的软弱之色。她侧首看向身后:“你也为他们上一柱香罢。”
谢抚应了声“是”,才上前为谢家的亡魂奉香祭拜。他没有也不配有这么多话对故人倾诉,只是一板一眼地行礼磕头,直到一个铜制器皿被踢到他的身前。
那是一个火炉,银碳下隐约可见微若的火苗。
谢抚一抬头,正对上谢椒平静的眼神:“你不是抄了三天的往生经吗?难道不是为他们抄的?”谢椒的目光下移,落下他略微鼓起的前襟上,那里藏着厚厚一沓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