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出城作战?”姬暮野问得咬牙切齿。
陆寻英放心地将后脑仰靠在他肩头,听见他心脏狂烈的跳动,低声笑起来:“这不是还没死。”
“你劝我不要对死人用真心,就这么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姬暮野显然是当了真,他的手发狠地拦在陆寻英腰间,又稳又紧,像狼咬住猎物。
陆寻英知道他是动了真火,轻叹一声:“事急从权。”
身后的人再没了声息,似乎也无法反驳他,但手却始终不曾放开他分毫。陆寻英的笑凝在嘴角,转头看他的表情,就连此刻灼穿肺腑的痛楚忽然都不是很紧要了。
但两军阵前,就连这样的思绪也不过一闪而过。有了姬暮野的缘故,让他能够更为专心地盯住眼前战局。他侧头在姬暮野耳边道:“附佘人是冲着北望河来的,守好北望河,别让他们轻易占着去,不然,我们往后出城就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姬暮野温热的吐息喷在他耳侧。
“我们出城时从城下屯田过来,劫掠并不严重,民宅更是一带而过。这么浩大的声势,她们的目标却不是民宅粮仓,而在北望河下搭起了浮桥,我猜是要抢西滩。”
“明白了。”姬暮野点点头,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玄甲军听令!全军上重盾往前顶,绝不可让他们在河滩上站住脚!”
往前顶,这条命令简单清晰,原地防守和结阵的士兵仿佛终于看到了曙光,士气为之大振,迅速和玄甲军中自己的同袍合兵一处。剩余的浮桥残桩被迅速拔出,扔进北望河里冲走,贺兰琼林激怒之下命令弓箭手齐射数轮,也都被一一抗住,附佘的攻势再狂猛,关西军也始终没有溃散。
到这天晚些时候,他们抢回了余林城下北望河大半的滩地,剩下小半在贺兰琼林手里——那位附佘王女命令轻骑拼死顶住了抢滩的关西重骑,正面对抗虽不是轻骑的长项,死伤也着实惨烈,可贺兰琼林跟姬暮野、陆寻英又不一样,她是天性带着残烈的人,又久在附佘,手下男奴、骑兵无数,她舍得用骑兵和男奴的命去填,为了河滩这块小小的阵地,扔下数千男奴、骑兵的尸首,甚至还有一位亲王阵亡。
但姬暮野和陆寻英不行,关西最宝贵的是人,一个好兵跟金子那么金贵。更何况,拔了浮桥之后,也算暂时阻止了贺兰琼林在城下扩大营地。二人一商量,决定收兵回营。
这点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却额外有另一件事的分歧不好处置。
“帮我换马。”陆寻英对姬暮野说,后者却好像抱他上了瘾,手箍在他腰间不放,“就这么回。”
“哪有两个主将一骑马的。”陆寻英挣了两下,没挣开,他本身血气就不足,折腾了大半天倒把自己弄得一头汗。
“是啊,从前没有,现在刚有的。”姬暮野在他耳边低声说,陆寻英没想到这看上去老实的闷葫芦竟然有这么难缠的一面。夕阳将血光洒在北望河滩上,衬得姬暮野如一尊假正经的雕像。
陆寻英用胳膊肘继续捅他,“我是你师兄,别这么不尊重。”
“夜里来钻我被窝的师兄。”姬暮野点评,现在陆寻英能看出姬暮野和姬策确实是师兄弟了,他恨得牙痒痒,倒不是说被姬暮野抱着这件事怎么样,可毕竟阵前,毕竟他文安小侯爷还想在关西军中逞个六年没逞过的英雄。
但是姬暮野很坚持,“你身子不成,自己骑马回去,路上掉下来更不得了了。”
“让副将们怎么看我呢?”陆寻英问。姬暮野平静地答,“他们已经在看着你了。”
陆寻英一愣,循着他的目光回头,果见离奴、秦川、姬珑等一干人眼神都偷偷往这边来,被他扫到的急忙低头去看地,抬头看天,没人往这边看,但显然都在忍笑。
于是陆寻英偃旗息鼓。他叹气,埋在姬暮野怀里声音很低,“只是不想给他们看不起。”
纵千山已经踱到了城外,夕阳把他们两个人浑身晒得发暖,陆寻英忽然听见姬暮野回话了。
他沉声说,“是你上马出城撞破了贺兰琼林的骑阵,是你带他们顶了那么长时间,直到我到了再完成合围,非多谋而智勇兼备的人,做不到这一点,他们为什么会看不起你?”
陆寻英抬头看着他,看了好半晌,忽然笑了,这回伸手去大大方方地贴住了他的胸口,恢复了往常轻佻的神色。
“你这张闷葫芦嘴……真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