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禀林捂着头上摇摇欲坠的乌纱帽,吩咐狱卒们拉开那娘子,将罪魁祸首控制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蹲下去探了探郑方闻的鼻息,已然气绝身亡!
刺杀朝廷官员,这举子真是不要命了!
江禀林脸色煞白:“许大人,这……这这您可看着的啊,这并非本官的失职,是那举子突然发狂,与本官没关系!”
虽在场的人皆是目击者,但户部尚书在他这出了事,他怎么都逃脱不了责任,这官是被摘定了。
江禀林心疼自个的乌纱帽,心里恨极那罪魁祸首,抬脚便踹过去,咬牙切齿道:“作死的东西!”
崔玉棠平静地受了这一脚,他嘴角溢出鲜血,跪趴在地上,缓缓笑了出来:“郑方闻指使曲屠杀我父母,我拿他郑家两条命抵,公平公正。”
“胡言乱语!”,江禀林怒不可遏:“曲屠的案子早已结了,与郑家有何干系,来人!将此贼子扔进大牢里,本官这就进宫面圣,禀明此案。”
涉及到户部尚书的命案,显然不是他一个京兆府尹能应付得了的,此事唯有尽快禀明圣人,让圣人定夺裁案,方能遏住郑家扑咬过来的大口。
许韫华惋惜地摇摇头,此子难救。
游子涧焦急:“许大人——”
许韫华抬手止住他话头,拧眉肃声道:“勿要多话,事已至此,别说是你,就是本官也救不了他。”
余晚桃呆呆地跪坐在地,眼底浮现深深的绝望,她垂下脑袋,视线忽然定在衣襟下的地方,眼中倏地迸发出神采。
或者,她应该相信崔玉棠!
事情定有转机。
“江!禀!林!”,一声虎啸平地炸开,惊得江禀林身躯一震,他猛地扭头看去,仿佛看见了厉鬼罗刹般,两条腿软成泥。
看见来人,许韫华与游子涧震惊不已,忙退至一旁弯腰行礼:“下官见过侯爷。”
长信侯目光如炬,冷冷扫过他们,而后径直走到崔玉棠身边单膝跪下,凶厉的神色刹那变得忐忑,他粗粝的大掌小心翼翼拨开血迹污发,那张脸映入眼帘。
“钧哥儿。”
长信侯喉间翻滚,沙哑的声音微不可闻,他迅速解下披风包住满身血迹的崔玉棠,扭头看了余晚桃一眼,问:“你与他是甚关系?”
余晚桃用力擦去眼泪,抖着声说:“二郎是我夫君。”
“跟上来。”,长信侯言简意赅,抬手便将崔玉棠展到自己背上,转身扬长而去。
江禀林神色慌张,爬起来追上去,“侯爷,那是刺杀郑大人的凶手,您这是劫狱,不可啊!”
长信侯置若罔闻,他带来的亲信怒目拦住江禀林,个个威武雄壮,满身杀气,剑上寒光映得昏暗牢狱冷幽幽的。
江禀林再不敢迈出一步。
许韫华与游子涧对视一眼,跟着长信军身后出了京兆府,却发现外面雨夜长街,早已被锦衣卫包围起来。
·
长信侯府。
长信侯搓着手在房门外来回踱步,高大的身躯已然没了对外时的凶厉气息,他犹豫再三,才敢拍响房门。
吱呀声响,房门打开。
余晚桃往旁边侧身,“侯爷,二郎已喝了药睡下,您要进来看看他吗?”
“欸,我进去瞧瞧。”
长信侯放轻脚步,进了房间绕过屏风,屏住呼吸探近床榻边,香炉内的安神香正白烟缭绕,房内一股药味不散。
枕间睡着的人睡颜宁静,身上血污尽数洗去,只着白色的绸缎里衣,如此眉目俊雅,长信侯眼前恍然,仿佛看到了当初惊才绝艳的朝晖太子。
子肖父。
长信侯长叹一声,步出外间。
“侯爷,多谢您救了二郎。”,余晚桃到了外间,真心实意地跪下,给人磕了三个头。
长信侯招手让她起来,于主位落座,嗓音微沉:“勿要言谢,你许是不知,你的夫君并非崔氏子,而是朝晖太子的长子,太子妃史氏是他生母,也就是我的女儿。”
“早在护送使团出使北蛮途中救下玄阳王的小世子后我便有所怀疑,让人去泰安府调查当初的案子,后来回程又收到魏驷的传信,我才确认到钧哥儿当初没死,而是被崔海暗中救了下来。”
“他原名李钧阳,是本侯外孙,你既是他的妻子,便也跟着唤本侯外祖父吧。”
余晚桃乖巧地喊了一声外祖父,坐下后缓缓将从江南府到京都后发生的事说出来。
她从颈间取下那枚金镶玉球,“当初曲屠得了背后人的指令,屡次加害我们,找的应该是这个东西,这是爹娘当初留下的,可能和二郎的亲生母亲有关,外祖父您看看可认得?”
长信侯接过那枚玉球,放在掌中拨了拨,哑言片刻,眼眶湿润道:“这是陛下在钧哥儿百日宴时亲手打出来的九窍球,内里有关窍,侧边可开,里面藏着多种珍贵药材研磨而成的药丸子,可以清神醒目,驱赶毒物。”
长信侯说话期间,手指在小球内侧一拨,上边的玉球就翘开了,一陈旧的纸球滚了出来,掉在桌上。
长信侯随即意识到什么,迅速拿过那纸球打开,那是一截精纸刺令,上面只有短短的两句话,末尾盖着郑氏家主的徽印。
“好个一手遮天的郑家!”,长信侯看清上面内容,勃然大怒,霍然起身道:“我进宫一趟,你好好照顾钧哥儿,若有事就去找你们舅母,她们都在的。”
余晚桃在长信侯府住了两日,虽未出门,但也听说了京中发生的大事。
锦衣卫雨夜奉命倾巢而出追捕刺杀圣人的刺客,最后将其截杀在京兆府,户部尚书被累及丧命。
因圣人遇刺,京中戒严,锦衣卫大肆搜捕刺客余孽,筹备许久的国宴延期举办。
使团进京后进宫复命便各自散去,唯有闻人无庸单独面见圣人,彻夜密谈,随后长信侯被召入宫,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