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你回头帮我打听一下护送我们入京的那位魏转运使,再修书一封回江南给文大人。”
余晚桃点头:“行。”
余晚桃大抵也能知道崔玉棠如此行事的原因,瑛贵妃受会试期间的京中守备限制,不敢轻举妄动,那文鹤英那边想要审出点什么,只有赶在瑛贵妃灭口前。
瑛贵妃母族为郑氏世家大族,子孙枝繁叶茂渗透在朝中各部,而如今郑氏当家做主的便是郑方闻,官任户部尚书,位列公侯,与如今的皇后一族,势均力敌。
当今圣人文成武就,年轻时居嫡居长,十岁便被封为太子,后以赫赫战功登基,迎娶闻人一族的嫡长女闻人令曦为后,更为其空置后宫,与朝臣斗了数年,不纳一嫔一妃,可惜红颜薄命,在朝晖太子十二岁时,皇后便因病而逝。
如今的继后亦是出自皇后同族,闻人一门双皇后,荣宠至极,直至官任首辅的闻人无庸致仕,圣人抬了郑家女入宫,诞下二皇子,闻人一族的风头才被压了下去。
圣人子嗣不茂,先皇后所出的朝晖太子更在十多年前被刺身亡,而下只余十七岁的二皇子和十五岁的三皇子。
三皇子为继后所出,在两年前便被封为太子,赐文牒永阳。
虽说眼下这些神仙们的争斗还牵连不到他们身上,不过崔玉棠继续科考,总归要入仕途,且还有崔家这个雷在头上顶着,多了解京中局势,有助于苟命就是。
余晚桃思及此,努努嘴,与崔玉棠道:“我们这条巷子,左右两边住的都是翰林院的大官人,我今儿早出去瞧见了那两个府上的夫人,殷勤得紧,明里暗里向我打听游大哥呢,怕不是以为我们是游家哪门子亲戚,想攀亲呢。”
“想来游大哥这等风流人物,在京里也没个消停。”
游家官至户部侍郎,在朝中位置不低,游子涧虽是庶子,但如今下场,少不得拿个名次回来,再有他爹托一把,将来成就不会低。
崔玉棠闻言笑了下,打趣道:“只叹你嫁了一个穷举子,要是被人低瞧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谁叫这穷举子生得俊俏呢。”,余晚桃笑容明媚,凑过去结结实实轻薄了一口穷举子,而后站起来说了一句“粥要凉了,快喝,我把带来的蚕茧拿出来透透,做些小玩意送给那两个翰林夫人。”
既然要久居,那必得同左邻右舍打好关系的,翰林士都是通过科举正经考进去的,自诩清贵,少有世家子弟的高傲,结交起来更容易。
余晚桃是打算盘个铺子做营生的,来京前她便带上了这几年攒下来的家底,一沓厚厚的银票,细数下来有几万两了。
这些银子足够她在京中好地段的街上盘个铺面,只是人手欠缺,还得写信回去,让窈儿送一批人过来。
也不知窈儿愿不愿意过来。
“东家,木匠铺的送东西过来了。”,余小娃跑出去开门迎人。
余晚桃回过神来,去屋里拿钱袋。
曲山南死了有无数门生祭拜点香火,可崔氏夫妇却无人记得,余晚桃便在木匠铺定了一块空白灵牌,打算自己把崔氏夫妇的名字雕刻上去,往后逢年过节,也好有个上香的地方。
将灵牌雕刻好,余晚桃搀扶着崔玉棠出来上香祭拜。
崔玉棠跪地三拜,摸索着抱住崔氏夫妇的灵牌,眼眶通红,颤抖的指尖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他抱着父母灵牌,儿时懵懂与父母兄长相处的时光清晰如昨,兄长笑着哄他时递过来的那枚乳酪仿佛还温热着。
“阿桃,爹娘的灵牌收起来吧。”,崔玉棠从诸多情绪中恢复,声音冷静地说。
余晚桃:“我知道的。”
崔家仍是有罪之家,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祭拜。
林医官来了几次,崔玉棠身子渐好,只是眼睛还得慢慢养着,他素日里也不出门,只在会试那日,去送了游子涧。
余晚桃都怕他闷坏了,在会试开榜时,她便带着人去京中热闹的酒楼定了个包厢,顺便瞧瞧底下那些来看榜的年轻举子。
崔玉棠双眸遮布,白色丝绸顺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后背,一根通透白玉簪半挽,额前飘着几缕碎发,他只着青衫,安静端坐于床边茶桌,便胜过底下锦衣绣袍的公子哥。
细听着外面喧闹声,崔玉棠不由自主地往外探出身,余小娃忙拽着他,生怕他一个不稳就栽倒下去。
“少爷,这可是二层楼高,您当心些。”
“无妨,我撑着窗柩呢。”,崔玉棠说着便坐了回去,问对方:“阿桃,你盘铺面的事问得如何了?”
余晚桃吃了口清茶,才道:“不太顺利,那些牙人看我是外地来的便总是敲竹杠,好地段的双层茶楼大铺面,我们隔壁的王夫人说三千两左右便能拿下,那些黑心牙人竟要收我五千之多。”
她摇摇头说:“我还是等游大哥会试后,托他帮忙寻个靠谱的牙人吧。”
“也好。”崔玉棠轻笑:“不知游兄会得榜第几。”
“底下快开榜了,等会便知道了。”
底下开红榜,不少书生和小厮都围了上去,笑声哭声此起彼伏,多年寒窗苦读,只在今夕见真章,如何能不激动。
“少爷,我看见游公子了!”,余小娃将脑袋伸出去,声音欢快,对着底下招手。
他嗓门大,与游子涧同行的几个书生都听着了,几人抬头看过去,笑问游子涧,“上头那黑小子是你家中小厮?”
游子涧摇摇头,揽过同窗肩膀,大笑道:“是我师弟家的,你们先走吧,我去找我师弟聊聊。”
“你师弟?我们认识?”
“你们不认识。”
“何不引荐一二,你游大公子的师弟,我们可好奇得紧。”
几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你一言我一句,推推搡搡地进了酒楼,游子涧应付不过来,迫不得已带着人上来了。
进了包厢,倒是都正经起来了。
游子涧笑着给人做介绍:“二郎,弟妹,这几个不要脸的非要跟进来讨茶喝,你们不介意吧?”
崔玉棠起身相迎:“自是不介意的,在下名玉棠,表字攸宁,身旁女娘是我夫人。”
被游子涧勾住肩膀的书生愣是呆了呆,才忙回礼:“在下余阁,表字守信,是游兄的同窗。”
一番见礼后,纷纷落座。
余阁好奇地瞄了一眼对面,心中惊叹:这位攸宁兄实乃仙姿玉貌,一方白绸遮目,为其增添了邈邈仙人兮的清冷神秘之感,更有君子端方之态。
“游大哥,看你神采飞扬,此次会试排名定然不错吧。”,余晚桃给几位书生倒了茶,笑问游子涧。
游子涧谦虚地摆摆手:“尚可尚可,只得了个第二。”
“第二你还不满意啊?”余阁啐他:“此次会试第一可是年少有名的淮东神童,你难道还想打过人家去。”
游子涧哼道:“也就我师弟没去参加会试,否则有那淮东神童甚么事。”
“为何没参加?”,余阁问完才反应过来,直在心里呼自己蠢,眼前这人白绸遮目,瞎子如何能去参加会试。
他自掌了掌嘴,告欠道:“在下一时嘴快,攸宁兄莫怪。”
崔玉棠淡然一笑,并不在意:“无碍,守信兄直言直语,乃是爽快之人,我这双眼睛在来京途中受了伤,已然无法参加会试。”
余阁吁叹:“实在可惜。”,这书生倒霉得紧!
各自喝过茶,也不好打扰人家夫妻雅兴,游子涧只说晚些时候再聚,便带着同窗离开了。
凑过会试放榜的热闹,吃了顿饭,余晚桃也未在酒楼多逗留,紧着时辰回去了,恰在巷子口撞上外头回来的王家马车。
余小娃让了王家马车先过去。
王夫人从车厢内伸出脑袋来喊余晚桃:“余娘子,我替你打听到了一个合适的铺面,稍后来家吃盏子茶,我与你细细说来。”
“好,你且等等,我这就过去罢。”,到了门口停好马车,余晚桃让余小娃带着崔玉棠先进去,自己往王夫人那处过去。
王夫人笑眯眯地等着,直直往崔玉棠身上瞅,她一把牵过余晚桃的手,亲亲热热地往自己府里去:“余娘子,你这夫君可藏得紧,我今儿头次见,长得可真俊,跟个小神仙似的。”
余晚桃无奈道:“哪里是藏,他眼睛受了伤,身子也不好,林医官来了好多次,都让他静养着,少出门去。”
王夫人闻言点点头:“这倒是,我瞧见好几次林医官过来了,这么俊俏的郎君,只盼着他身体康健,尽快好起来。”
“承王夫人吉言了。”,余晚桃笑着应:“我那还有刚做好的珍珠斜头簪,正合您今儿这官妇发髻。”
“还是你手巧,前几日去参加宴会,好些夫人都说喜欢你这簪子的手艺,很是别致精巧。”
余晚桃眉眼弯弯笑着。
她用绒花簪交好王夫人,王夫人得了稀罕物件,自然会向同圈子里的官妇炫耀,如此一来,绒花簪的销路定可慢慢打开,等铺面收拾出来正式开业,也能积攒一些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