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那个药材要送到城郊的作坊,你听说过吗?”
张贤春思考了会儿,“嗯,略有耳闻,咱东家的确有几个作坊,做些成品药去卖,但是具体做的什么药,我们也不知道。”
千禧一时陷入踌躇,她觉得这么大海捞针不是办法,想着能从其他地方突破更好,譬如方才那两个搬货的伙计……
“呀……这是什么药?”张贤春忽然开口。
千禧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她蹲下身,紧紧盯着地上那零零散散的小白粒儿,旋即捡了两颗,放在手掌心轻轻一搓,又放嘴里尝了尝。
“不对啊……这什么药?”张贤春声音高了几分。
千禧想起那是江祈安蹲过的地方,忙绕到药堆后把人揪起来了,“你没事吧?”
江祈安眸子里全是雾,转开了脸,“没……”
千禧顾不得他究竟怎么了,拉着去到张贤春身边,“你方才从哪儿拿的这药?”
江祈安稍退两步,眼神迅速掠过千禧,回想了下,“是茯苓。”
张贤春一怔,瞪大了眼,“这怎么能是茯苓!茯苓可不掉灰!”
张贤春立马查上了那几袋子茯苓,越翻越急,越急越翻,每个麻袋里抓一把,挨着用指甲刮,挨着尝味道,接连查了四五个大麻袋,一把数十颗,就有半数是假茯苓,还有一袋摆在最外面的全是真茯苓。
张贤春心里的信任在顷刻之间崩塌。
“好啊!黎可乌真是狗东西啊!竟然真拿假药骗人!”
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接连骂道,“不要脸的狗男人,我还当他是个好人,我说怎么吃药不见效呢!救人命的药也敢拿了骗人了!丧尽天良,简直太不要脸!”
张贤春骂着骂着,忽然哭起来,“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啊!五年了,我真以为是我方子有问题……”
“我学了二十年的医,才能替人看诊,他黎可乌怎么敢!怎么能啊!太狠心了!”
千禧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愤懑,也跟着郁闷起来,她叹了一口气,“张大夫,先别急,他们可能不止换了这一种药,甚至你当年致死人的火果子,也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
“我们现在只要掌握了切实的证据,明日咱就可以去报官来抓他们!且证据是越多越好!”
张贤春越想越气,用袖子狠狠勒了两把眼泪,“好!我找!就算把我供出去我也不怕,就受不了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千禧也想跟着找,奈何她识不得药,便想到刚才那二人说的话,干嘛非得晚上来拉货呢?还是经常!制药又不是需要赶晚上的事……
左右想不通,她想去瞧瞧,她与张贤春商量一番,张贤春愤恨情绪正高涨,恨恨道,“好,姑娘你去,我在这儿查,非得查出个所以然!”
三人这才分头行动,江祈安当然是跟着千禧去。
一路离开济世堂,往杨东塘的济世堂而去。
江祈安走到千禧后面,低垂着脑袋,两人没敢说一句话。
千禧想问他到底怎么了,但一想到那场景,那感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这要怎么办才好呢?这话说出来多尴尬?
她还没跟江祈安说武一鸿死了的事情,若是真要考虑这事,那怎么跟公婆说呢?公婆能承受吗?她自己又该如何跨过那道坎?
该如何,她全无定论。
江祈安仍旧处于懵懵的状态,不止脑子混沌,裤子更是。
走了好久,已是夜深,夏夜风也凉了。
吹得人清醒几分。
心里那池春水像是被一搅到底,塘子底的浑泥全被搅进了巨大的漩涡,四下倾泻后,如那良河之水奔涌而来,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江祈安抬眸,扫过她头顶凌乱的发髻,想开口,又在某个瞬间,想起一道低厚的声音。
“你爹娘不在了,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定会帮你,你什么都别担心……”
武一鸿说这话时,周身的气息灿如烈阳,又有大地的朴实敦厚。
哎……
武一鸿呐……
觊觎人妻,龌龊罪恶,觊觎姐姐,良心不允,觊觎武一鸿的妻子,忘恩负义,觊觎千禧,他不配。
心蓦地抽搐了两下,揪得人难受。
但他今夜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要道歉,将话说开么?
身体逾越他做了决定,他忽的拉住千禧绛红轻纱衣袖,轻声唤道,“千禧。”
千禧一路都在紧张要怎么说这件事,他忽然喊她,让她浑身激灵。
终是要面对的么?
她一点不想面对!
她僵硬地转过身,本想斥责他,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却是在对上他双眼的那一刻,委屈得瘪起嘴,双眼盈满了泪。
朦胧中,江祈安简单束起的发已然松散地搭在前肩,眼眶通红,双眸里是细碎的寒星,伴有露水晶莹。
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或是喜悦期盼,或是忐忑惶恐,或是暧昧迷离,又或是爱与餍足。
千禧不知他究竟会对她做什么说什么。
她只知道,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