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身子不舒服,连带着情绪变得脆弱,千禧哭哭嚷嚷,“你不要提他们,不要提他们……”
江祈安单膝蹲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拿手绢给她一下一下擦着眼泪,语气无奈,“好好好,我不提,那你听我的话。”
“不听不听!”
江祈安闭嘴,等了一会儿。
千禧瞧他不说话,自己倒先急了,抽抽嗒嗒,“听你什么话?”
“过会儿车队会分道,你跟我一起,去良河边上,我去那儿给你找大夫。”江祈安认真道。
“我不想跟你一起!”千禧无意义地跟他闹,尽管她肯定会去,但生气时,就是想呛他两句。
若是平常,江祈安也只当她是在闹,可是上次抱了她,挨了一巴掌,在她家里为了不让她跌倒抱了她,又挨几拳头。
他记得她两次的眼神,决绝且深恶痛绝。
江祈安还是信了她伤人的话,胸腔闷闷一痛。
默默垂下头,想着到时候强行将人掳去,实在不行,把她敲晕。可敲晕还是太粗暴了,哄睡吧。
她什么也不愿说,江祈安也不知她究竟是胃痛,还是腹痛,只能想起一个偏方,“大夫说,按揉曲池穴可以止痛。”
一听说止痛,千禧也不想闹了,“曲池穴在哪儿?”
“手肘心。”
千禧隔着衣裳指着自己手肘心,“这里?”
江祈安也不确定她指的是不是他想的位置,咽了咽口水,“我帮你按?”
他小心翼翼抬眸,幽幽望着千禧,生怕被误会成冒犯。
千禧也不懂穴位,只好朝他伸出胳膊,挽起袖子。
夏日衣袖短且宽,丝料顺滑柔软滑过,白花花的胳膊露了出来,青紫色的血筋若隐若现,细腻如羊脂白玉。
江祈安握住她的手腕,捏住了她的胳膊肘,拇指在手肘心寻找那穴位。
他触得很轻,像羽毛轻搔,有些痒。
千禧小臂忽的一缩,迅速的抽离,江祈安忽的就握住了她整个手臂,软乎乎的肉从指节间微微挤出,他愣了片刻。
“别乱动。”话说得刻意。
江祈安找准穴位后,用拇指不轻不重地按压,呼吸随着按压的节奏变得轻柔缓慢。
或是心理起了作用,又或是期盼这法子真能生效,千禧怎么都不得劲的情绪平静下来,似是有些许好转,她压着肚子,安静下来。
不多时,江祈安觉得腿脚蹲得麻木,看她一直坐立也不舒服,便坐到了马车一角,拍了拍旁边的软榻,“你躺着。”
千禧早没了力气,这会儿可听话,一头倒下去,头朝着江祈安,身体蜷成一团,那软榻有些窄,小半个身子悬在外面。
因为要继续按压,千禧睡得有些远,江祈安凑近了些,直到腿抵到她的头。
她没有太大的反应,江祈安松一口气。
按了许久,真有效果,至少不像之前那样绞痛,千禧开始困倦。
他挽起的袖子到手腕,丝滑垂落,在千禧额头拂过,有一股柑橘和草药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身心放松。
“你用的是什么香?我喜欢橘子的味道。”千禧声音懒懒的,还有些虚弱。
江祈安一怔,缓缓垂下眼帘,嘴角不再那么紧绷,“自制的。”
“怎么制的?”千禧已经闭上了眼,任疲倦袭来。
“橘皮,松枝,甘草,和盐,能炼出油来。”
前段时间买了太多橘子,连同宅子里的仆役都吃了很多,橘皮太多,仆役们觉得丢了可惜,他提了一句可以制香,他们便忙活起来,制成油膏或香。
一开始香味普通,加了甘草后,芳香味道瞬间变得不一样,现在整个宅子处处都是这味道。
“我也想要。”
江祈安怔住,半晌,喉间干涩,“好,给你送去。”
千禧忽的睁开眼,轻嗔薄怒,似是不满,“那你怎么不早些给我送?”
这话全然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说出口后,千禧才察觉这话不好,不该说。
是她不愿与他深交纠缠,怕影响,怕他进犯。
可是本能的,她还是会觉得他亲近,他若对她有了秘密,就是生分。
她不知他离开岚县后,经历了什么,如何考得状元,也不知他的本领究竟大到什么地步,如何去做岚县的官。
也不知他在用些什么香,怎么爱上了这明亮莺黄的衣裳,更不知他怎的还买了个漂亮姑娘,给宅中下人全换上的昂贵的衣裳。
她越来越不了解他。
她是个做媒氏的,她了解自己的心好像有些病态了。
就像父母,看着孩子长大,日日焕新,早已打破自己认知,越走越远。
又像是友人,在某一日,看着他又结交了新的好友。
或是夫妻,一点点看着他在自己并不熟知地方,开拓绽放。
对关系的占有,大抵相通,她也不例外,不喜欢失去。
碍于身份界限,她知道这不好,所以要遏制,便没有追问他为何要买下那姑娘,那是他的私事,也是他的自由。
江祈安其实也没想送她,橘子的味道,是他梦里的味道,他知道那有多邪恶龌龊。
他怎敢将让他浮想联翩的东西送给她,更别提还挨了一巴掌。
一想起,脸颊又火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