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草霎时丢了筷子上的鸡爪,随意夹了一块鸡肉。
这个细节尽收千禧眼底,孔从也看见了,母女俩脸色刷的就白了,孔从还狠狠瞪了苗青草一眼。
之后的苗青草没敢再夹一块鸡肉,盛了一碗鸡汤,草草结束了这餐饭。
饭后,孔从拉着苗青草去一旁擦脸,竟是训斥起苗青草,“怎么那么贪嘴呢你?在别人家,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东西要给别人,听懂没?”
苗青草轻轻点头,始终不抬头与孔从对视。
千禧在一旁听得很难受,那小外甥绝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吃个鸡爪,说出来了而已。但苗青草又有什么错呢,她也不过是想吃个鸡爪。
千禧蹲下身,给苗青草擦着袖子上油污,压低声音对孔从道,“姐姐,鸡爪小孩子都喜欢吃,怎么叫贪嘴呢?”
“在家里吃就算了,但这是在外祖家里,这么贪嘴让人笑话!”孔从明显很不开心,“我不比妹妹金贵,生出来的孩子讨爹喜欢。”
“为什么?”千禧问她,“你是妾室所出,你妹妹也是妾室所出,为何你爹要偏袒?”
“妹妹嘴甜呗,最爱说虚头巴脑的假话,哄的爹和母亲开心,天天爹爹长,爹爹短,母亲又漂亮了,平日里也没见她给爹爹买什么好东西,明明都不是她的亲娘,还能说出母亲是她世上最亲的人……”
孔从的积怨似是被鸡爪子引爆了,开始喋喋不休,直到有下人经过,她才闭口。
千禧静静听完,心里发闷,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姐姐觉得嘴甜是坏事?”
“说了做不到有什么用?”
“那姐姐你做了什么?”
“我一直记挂这爹爹的身体,他腿脚不好,冬天夜里总是咳嗽。”
“那姐姐有没有送件衣裳,或是送点滋补品。”
孔从叹了一口气,“前几年苗剑还没赚什么钱,日子紧巴巴的。”
“那去年呢?今年呢?”
“来了有什么用,无论如何我都比不过妹妹,他向来不喜我。”
千禧抬眸,眼神逐渐冷凉,沉声道,“嘴甜一点,说不定就能多吃个鸡爪。”
“咱不缺这个鸡爪。”说完,孔从转头问苗青草,“咱回去吃可好?”
苗青草还能说啥,抿着嘴,微笑点头。
千禧在她眼里看不见光了。
她自己眼里也没光了。
下午,几个小孩子闹成一团,千禧推着苗青草,“去跟哥哥姐姐玩玩好不好?”
苗青草整个身子极力往后缩,躲到千禧后面,抱着她的大腿。
千禧劝了许久,她才小心翼翼离那些孩子们近一些。
好不容易略见成效,孔从突然从千禧背后开口,“他们是不是瞧不上苗剑是个木匠,才不愿和青草玩儿。”
千禧淡淡笑着,语气淡然,却又十分笃定,“不是,他们都是怕你。”
“嗯?”孔从脑中轰然炸裂。
孔从正想问什么,孔老爷携夫人缓缓而来,看着院中闹得开心的孩子,两人皆笑得温和慈祥。
孔从的小外甥女忽然冲过来,抱着孔老爷,咯咯咯地笑着,她忽然摸到外祖的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顺手就掏出来了,是个小方盒子,小姑娘奶声奶气的道,“外祖,这是什么呀?”
孔老爷霎时面露难色,但小姑娘已经开了盒子,里面是四个缠了红线的银镯子,很明显,三个是小孩的尺寸,一个是大人的尺寸。
孔老爷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对外孙女道,“这个就是外祖给你求的狮子胡须啊!”
千禧瞬间明白那银镯子的意义,羡江的舞狮有名,狮子胡须是从舞狮头上剪下来几根红线,有消灾祈福的作用,想来是孔老爷特地去求得,但数量不对,许是没给苗青草姐弟二人准备,所以他面露疑色。
“哇!”小姑娘转头对哥哥姐姐喊,“哥哥姐姐快来了!狮几胡须!”
几个小孩围拢了,孔老爷一个个给他们三戴上,苗青草站得远远的,不敢凑近一步。
孔老爷分完镯子,看着一旁站着的青草,眼睛微微眯起,客套道,“三妹啊,这镯子是前些天打的,没料到你要来,本来是给三妹打的,三妹今日不在,就给青草吧。”
他朝苗青草招招手,苗青草僵硬地走了过来,经过孔从身边时,忽然就被拽住了衣裳。
孔从摇头笑着,“不关爹爹的事,是我一时兴起,这次也是顺路经过,不打紧,这镯子就留给三妹吧。”
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哥哥忽然站出来,取下了手上的镯子,对苗青草道,“妹妹,这个给你吧。”
苗青草迅速地望了孔从一眼,虽然娘亲在笑,她却莫名生出刺骨的冷意,忙转过头,对表哥抿嘴、微笑、摇头,然后转身躲到了孔从身后。
孔老爷有些局促笑了,“这样吧,明天我差人再打两个镯子,呵呵呵呵!”
这莫名尴尬的氛围流淌,千禧脚趾都抓地了,额间渗出细汗。
虽说这做爹的也偏心,但是千禧觉得自己如果做这个爹,她也好不到哪去。
她安慰自己,也有家庭就是这样相处,不奇怪,不奇怪……
但她不能置身事外。
她瞧见了,孔从的袖子下,那只捏得发白的手,还有那被掐得通红的食指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