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没再追问下去。
邓俊漫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上海这么大，他连个真名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人？他坐在酒吧角落，盯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心像被掏空了一块，凉透了。
伍小五在一旁点了根新烟，懒懒地说：“你这条件，留在上海混，啥样的找不到？别丧了，兄弟。”
路挽没回话，只是默默喝完那瓶啤酒。
他踉跄着走出酒吧，站在上海街头，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字条，风吹得纸边哗哗响。
他抬头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路人匆匆擦肩而过，没人知道他丢了多少钱，更没人知道他丢了颗心。
他丧得像只被人弃养的流浪猫，眼神空洞，垂头丧气地站那儿，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了。
可他确实不想回北京了。
北京对他来说，不只是什刹海的夜景、故宫的红墙、南锣鼓巷的胡同，那些游客扎堆的地方只是冰山一角。
他和邓俊漫去过的，是更深的老北京味道——护国寺街的小豆腐，那家藏在胡同里的老店，豆腐脑浇着麻酱和韭菜花，邓俊漫每次都点两碗，一碗多加辣子，吃得满头汗还咧嘴笑：“挽儿，这味儿正宗”。
还有地安门外的烟袋斜街，他们常在傍晚溜达，买一串糖葫芦，邓俊漫总挑最酸的山楂，咬一口皱眉：“这玩意儿酸得带劲，跟你画里的猫一个德行。”
路挽怼他：“酸你还吃？”
邓俊漫笑嘻嘻地塞他嘴里：“你尝尝，甜在后头呢。”
他们还去过牛街，挤在人群里吃羊蝎子火锅。那家店不大，桌子油乎乎的，羊蝎子炖得烂乎，汤底辣得路挽咳嗽，邓俊漫却吃得眉开眼笑，给他夹一块：“多吃点，暖和。”
冬天他们常钻进鼓楼东大街的小酒肆，点一壶热腾腾的二锅头，配一盘花生米和卤煮火烧，邓俊漫喝得脸红，拍着桌子说：“这才是北京味儿，挽儿，你画画也得有这劲儿！”
路挽笑他：“你喝多了吧？”
还有一次，他们晃到陶然亭公园，不是游客爱去的正门，而是偏僻的北门，租了个小船在湖上漂。
邓俊漫划船划得歪七扭八，路挽嫌他笨，抢过桨，结果俩人差点翻船，最后笑得喘不上气。
那天傍晚，他们在旁边的老茶肆喝了碗大碗茶，配着麻酱烧饼，邓俊漫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挽儿，这辈子跟你这么晃着，也挺好。”
路挽当时没吭声，心里却热乎乎的。
他记得广渠门桥下那家爆肚摊，邓俊漫爱点爆肚仁，蘸着麻酱蒜汁吃得津津有味；记得白纸坊的豆汁儿店，邓俊漫喝不惯那股酸味，捏着鼻子灌下去，还笑：“挽儿，这味儿你咋还能享受上呦”；还有天坛东门的小吃巷，他们吃过炸酱面，邓俊漫非要点一碗杂酱面比比看，末了说：“哦嚯，还是你的面地道。”
很多地方，没几个外地人知道，却是他和邓俊漫的日常，如今再想想……全是骗局的影子。
路挽站在上海街头，风吹得他刘海微微晃，那颗卡地亚的钻在昏黄路灯下闪了闪。
他从小长大的北京，如今只剩下一地伤痕。那些胡同里的烟火气，那些不热门的小角落，曾是他和邓俊漫的甜，如今却像刀子，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他不想回去了，那座城市的每一处，都像在嘲笑他的傻缺与天真。
——就在这时，一只瘦巴巴的橘猫蹭了过来，趴在他脚边，轻轻“喵”了一声。
它毛色脏兮兮，耳朵缺了个角，眼神却亮得像路灯下的星星。
路挽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猫眯着眼，蹭他的手心，温热的触感让他愣了愣。
他突然觉得，上海虽然冷，可这点暖够了。
留下来……好像也不错？
他没再多想，索性在上海租了个破loft，窗户漏风，地板咯吱响，租金便宜得像捡了个漏。画板一摆，再买了个二手桌子，从头开始。
北京的护国寺、牛街、陶然亭，都成了画里的影子，他画着画着，猫多了起来，眼底的丧气也多了点别的，也许是释然，也许是新的开始。
至于有没有想过在这儿逗留，遇见邓俊漫再报复一把的心思……谁知道呢？
路挽自己都说不清。
他只知道，北京不回了，上海成了新的画布。
报复不报复的，交给命运吧，反正他现在只想画画，画到不那么丧为止。
可谁能想到……命运的线，却在暗处悄悄绕了个圈。
有时候，真相往往简单得让人牙疼。邓俊漫跑路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老人生病”，而是他在网上钓上了一条大鱼——一个富家女。
那女孩住在江南一处雅致恢弘的四合院，家族不仅在高端纺织业中声名鹊起，经营得如火如荼，更掌控着数座绵延起伏的桃林与茶山。她家将那些天然珍馐转化为高端奢侈品，进出口贸易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稳坐小镇当地的纳税大户之位，堪称一方豪门。
邓俊漫看上了她的家底，盘算着傍个富婆，把自己从底层普男摇身一变成豪门赘婿。
他卷走路挽的积蓄，不过是给自己造个“中产海龟”的人设，好让这场戏的开场够气派。
他在网恋里吹得天花乱坠，编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背景：刚回国没多久，二代创业青年，家里有点小产业，手头还有个“刚起步的项目”。
他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透着点世家公子的随意，又带着创业者的野心，硬是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精英，连微信小号的头像和朋友圈背景都换成了冰岛旅游打卡背影照，从ins上某个阔少的私密账号里偷来的。
他跟富家女聊得热火朝天，对方信了，还说自己也不想靠家里，想凭本事闯出一片天，觉得他“有潜力”，甚至提出要融资赞助他的项目，约他见面详谈。
这个网恋女友，名叫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