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了,疼死了活该。”
兰烟贞盯着她平静的面容,大掌拂过她跌落的发,似被冷汗染透。他抹去她脸庞上的水迹,含笑问道:“他现在想要我的命,怎么办?”
云姜将他那只手拉下来,放在膝上,擦拭指节的血迹:“难道咱们一个瞎子,一个瘸子,跑得过他?他一发狂,将你和我都捏死了怎么办?”
“如果你愿意同我一起赴死,倒也不坏。”
兰烟贞凝着她灰败的双眸,笑容明亮,却不慎牵动了嘴角的裂,不由得微微一抚。
没成想云姜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莫名其妙的殉情,仍然认真擦拭手指:“我对你还没有到那种舍生忘死的地步,你要死,自己去死就好了,不要拉着我。”
这回答并不出人意料。
兰烟贞沉沉地笑出声:“我不会叫他将我杀死,也不会叫他伤了你。”
“你都被打成这个样子,还有闲心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你不是才说了,只有决心是不够的,哪怕你就是这样想的,一个瘸子又怎么打得过武功在身的人?”
云姜拉了他的另一只手,为他细细地擦拭着,动作温柔小心。
兰烟贞瞧着自己手背上的破损,深刻得露出新鲜血肉。
他却不觉得痛,反而轻轻地握拢正在擦拭的一双手。
这一双手很粗糙,又很小,前两天救人的痕迹已经消褪成青黄,叫这疮疤遍布的手更不好看。
他很难想象这双手从前的模样,或许柔软白皙,又很纤巧,会在窗光投落的地方,探入鎏金盒里沾点胭脂。但不论是执拿银针救人,还是捏着破布清理血迹,这双手仍漂亮得不失脂粉点缀时的韵秀。
一双手可以蕴生的灵与美,从不在于妆点。
他仔仔细细地品味着自己心上起的涟漪,恍惚地微笑著:“我做什么事情都是全力以赴,也从来不曾对某个人许诺说要护着……小麻风,我做得到,真有那一日,我必定做得到。”
“独孤无忧说得很对,你这个人很擅长玩弄辞色。”
云姜从他掌中抽离那一双手,抬起的眼眸有了一线异样的水光,她有些想看清楚这个人的模样,至少——她靠得近了一些,极力凝神,那一层漆黑稀薄了一些,她希望再稀薄一些……不再是只看到那一抹风流的卷云纹,是眉目,是此刻的神情。
然而,些微的稀薄后,仍然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慢慢退却,恢复了淡漠的模样,沉默得犹如外头降落的夜幕。
只是,双肩猛地一重,染着血腥气的亲吻落在了嘴角。
兰烟贞亲了亲她的脸,又将她心爱地拢在怀里,轻声笑道:“你方才差点就看见我了?”他将双臂收得更紧一些,“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生得什么模样,对我起了好奇心?”
“没有叫你亲我,我们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云姜从他血香浓烈的怀抱里拱出头来,怎么也挣不开他的臂弯。兰烟贞不依不饶地将她捁得更紧了,悠悠威胁着:“方才那傻子都打不过我,你这两下还能将我推开不成?”
“那他就该更得力一些,将你打死。”
“你那样可怜地望著我,那样纯澈动人,我看着心都跳得快了两拍,不对你做些什么说不过去。”
原本温醇的嗓音里带了一丝奇异的沙哑,连呼吸都重了一些,兰烟贞贴着她的脸,笑得胸膛震动:“你对我动了心,是不是?”
“你除了会说一些漂亮话,有什么值得动心?”
云姜剜了他一眼,在他臂弯里挣扎,拱得头发乱糟糟。他得意地睇着她的嗔怒,那一双眼睛若是得见天日,那一记眼刀不知道多锐亮——
他想着就亲了亲她的眼皮,又心爱地收紧怀抱。
猝不及防的一道吻,让本就烦扰的心绪滞涩了一下。
云姜狠狠地揪了一把他的腰侧,果然听得一声低哼,兰烟贞眸光深灼地含着笑,将她松开一些,歪着头:“你除了口齿锐利些,这些小伎俩使得也很顺手,对我又是掐,又是揪的,头一回还打了我……”他记起当时惊怒得凝眉,却只顾得将她护到身后,“从没人打过我。”
“你该打。那也是我头一回打人耳光。”
云姜下意识别了别发,掩去面上的一丝薄红,谁知这人替她重新系好了发,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就这么个鬼样子还要折腾,待出去了再描眉点绛。”
“少臭美,不过头发乱了,又不是因为你费心打扮。”
她不大自然地起了身,发觉自己没有眼睛落入下风,他看得见她的神情,她却看不见他的,只好背转身去对着夜风:“纨绔打个水怎么还没有回来,我去门口瞧瞧。”
兰烟贞一挑眉,扬声嘱咐:“躲着我也不要走远了,这是夜里,谁知道这里有什么兽,什么鬼的。”
云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扶着门往外走:“要你多嘴,没你费心这两句,我就不活了?”
“有人关心更好些,不是么?若是害怕还可以跳到我的怀里来。”
那一句调笑在风中渐渐消散了,外头漆寂得令人心头急跳。
云姜擦了擦眼皮,总觉得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印在上头,不禁嘟囔了一句,真烦。
她一边搓着眼睛,一边往溪水那边走去,结果刚走出不远就听到那头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似是谈话声!
愈来愈近的声音教人心头一沉,云姜下意识睁开眼睛,惊疑不定地蹿跑到一旁,躲藏进草丛里。
正要偷听人说话,却发觉身后一动,双眼陡然一惶,来不及回头,就被一支冰凉的手捂住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