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纸张被人暗地里撕碎,便重新写。
在她十九岁之前,她的名字从未被写进任何一部戏的署名里,她便用匿名的方式,让所有人都记住这部戏的每一个字,每一句唱词,每一场情节。
她身为女子的身份被所有看客否定,可她的戏文,却在无人知晓编剧名字的情况下,让大家为之折服。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施嘉忆,如果不是她,笪??萍可能早就放弃了。
直到十九岁的春天,这部拥有自己命名权的戏,终于问世。
*
戏楼内人声鼎沸,掌声雷动,一阵阵如潮水般涌来,屋梁都微微震动起来。
烛光摇曳,将戏台上的少女映得格外耀眼。她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戏服,精致的凤冠随着她轻微的动作而晃动,上面的珠玉碰撞之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少女站得笔直,气息微喘,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台上的锣鼓声渐渐平息下来。侧幕旁的师傅们满眼欣慰,互相点头称赞,都说这孩子天赋真高,以后的前程一定了不得。
笪??萍站在戏台上,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袖口,余韵未散,手心冒汗,手臂因先前举袖作揖的姿势而有些发酸。迎着满堂的掌声,她缓缓转身,视线掠过满座的观众,停留在后台的某个角落。
施嘉忆站在阴影里,静静地望着她,眼神温和而复杂。
就在这一瞬间,笪??萍的心脏漏了一拍,比刚才登台表演时还要强烈。
她低下头,松开袖口,慢慢地迈步,从戏台上走了下来。
戏班的师傅们纷纷向她走来,称赞她将来必能光耀戏班,那些平日里戏弄她的弟子们,也露出谄媚的笑容,迎合她有天赋,有前程。就连班主,都夸她必定能洗牌溪城的戏剧格局。
她露出笑脸,礼貌地一一点头,巧妙地避开人群,径直朝施嘉忆走去。
她在她身旁坐下,仰起头,眉眼弯弯,笑意温软,如同戏台上洒下的灯火,明亮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先生。”
她唤她,语气轻软,嗓音因方才的唱腔带上了一丝尾音,微微上扬,如同这些年来,她在稿纸上落下千千万万遍的那两个字。
她的嗓音被戏腔打磨得极为温柔,可语气里却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
“我长大了。”
施嘉忆一愣,怔了片刻,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欣慰地笑道:“是啊。”
少女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自己染墨的指尖上,下意识地摩挲起掌心,像是在犹豫什么。
半晌,她轻轻地开口:“等我再长大一些,就不会有人管我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微风拂过,快要融入夜色里。
她缓缓抬眸,目光定定地落在施嘉忆脸上,眼底藏着某种未曾言明的执着与期待。
“那时候……你是不是就会同意我了?”
话落,施嘉忆又是一怔。
她的目光落在笪??萍的脸上,对上少女的眼,那里面藏着一份固执的认真。灯火明灭间,她仿佛看懂了些什么,可这份察觉来的太晚,太猝不及防。
她的嘴角才刚刚勾起一丝笑意,喉咙里即将出口的字句还未成形——时间塌陷了。
一瞬间,光影扭曲,世界被猛然拉扯,所有的声音瞬间归于寂静。
眼前骤然一黑,所有画面如潮水般褪去,台上的灯火、戏楼的喧哗、耳边尚未散去的掌声……一切都被无形的力量吞噬。
她的意识在急速的旋转中跌落。
等她再睁眼,四周已是一片死寂,散发着旧书页的墨香。
没有戏楼,没有戏班,没有掌声与鼓点,连那抹熟悉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寒意如潮水般蔓延至全身,她呼吸顿住,像是被活生生抽离了灵魂。
她回到了2025年。
可笪??萍……永远留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