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者上前。他缓缓跪下,露出他背负着的咒灵的影子。如同扣上衬衫上的某颗纽扣,夏油杰温和的笑着准备将咒灵吸收。老者突然抬起头,直视夏油杰的双眼:“教主大人……我、我这几天经常梦到我去世的妻子。”
他长满皱褶皮肤包围那一双灰白污浊的眼珠,眼中竟瞬间有眼泪流下。老者抓住夏油杰袈裟的下摆,如同抓着他的救命稻草。嘴唇颤抖,他慢慢问:“是她吗?我听说您能见到凡人不可见的鬼魂,我不求您为我驱鬼,我就想知道。教主大人,是她回来看我了吗?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是她吗?”
是不是呢。能来到他举办的集会的信徒都是干部们筛选过的,身上尽是些2,3级的杂鱼。这种级别的咒灵,别说有思想和感情……能说出完整的话就是它们的极限。夏油杰掩藏自己的不屑和淡漠:“啊啦。您背上的确有一个人的影子……”
只不过也仅有人影,那只咒灵恐怖而又畸形,像是一团长满头发和眼珠的赘肉,嘴是歪斜的裂缝,吐出的仅仅是模糊的痛呼而已。
但老人却像是从这句话中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爬在地上,痛哭流涕。夏油杰吞下那颗咒玉,只听到老人模糊的呜咽:“请不要为我除灵,教主大人!请不要带走她,不要带走她!我只求您的一句话……”
何必装的如此情深呢。夏油杰的手垂下,柔柔搭在老人身上。一个眼神,守候在两侧的诅咒师便上前准备将老者“请出去”。人群的簇拥中,“神的使者”神情悲悯自然,仿佛正切身的哀叹众生悲苦。老者一步一步被拖出暗室,他的哭嚎也逐渐远去了。那一瞬,在眼泪和忏悔中,夏油杰怀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吞下嘴里的咒灵玉。
擦过呕吐物的臭抹布的味道。
爱是最深的诅咒。下一个“信徒”膝行着向他迫近,教主带着关怀接纳她的忏悔,祭坛上闪过人间百态,只留下一个无爱的未来。
…………而祈祷还在继续。
似乎受到了什么震动,放在祭坛上的红苹果掉下来,滚落在谁的脚边。一双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慢慢将苹果捡起来,重新放在刚擦好的台面上。神像前陈放着青铜香炉,线香尚未燃尽,一缕白烟缭绕在随着日落暗下来的客厅里。红色的余烬一闪一闪,神像的面容模糊不清。
木下隆放稳苹果,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莲见月影。
人快齐了。伏黑惠和禅院真希挤在厨房里,江原由乃冲到楼上收拾她的书包,准备下楼和小院里的兔子玩。家中的灯都亮起来,小小的屋檐下难得热闹。
少女的声音响起来:“您信这些吗?”
“神佛啊。”老人转过身,神色安宁:“人活在世界上,总归要有个寄托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咒术师有些忌讳这个,不过我们这些普通人没有那样的魄力。我总要……想办法让自己安心呐。”
莲见月影上前一步,凑近客厅中的神像。很经典的老模子,瓷像上用几笔黑色点出半合上的眼睛,内里也没填上古怪的物品。只是一尊普通的佛像罢了。她收回视线:“……或许没有人和您说过,即使是怀着祈福的愿望向不知名的存在许愿,都可能会引来咒灵。实际上,历史上几次可考的显圣都是特级咒灵现世的结果。就算没有到那级别,经过数人加持的信仰也能为咒灵增添可怕的力量。”
她歪过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在咒术的理论里,咒灵是普通人负面情绪的集合物,咒力是咒术师负面情绪的集合物。但是这种说法并不准确。通过对古籍的研究……有……”她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学者,发现咒力是历史上的某次断代的产物。那以后,所有欲望似乎都被扭曲了。只要您心中有强烈的渴望,咒灵便会被吸引来。”
她直视木下隆的眼睛:“您有这样强烈的欲望吗?如果有的话,找人商谈或许比较好哦。”
木下隆避开了她的目光。老人转向厨房,看着水的蒸汽在灯光下打转:“我这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孩子们也只有年节会回来,平时也见不到我的孙辈们……”
这是不愿意再谈的意思。莲见月影看着老人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江原由乃的影子。小孩的术式已经觉醒了。即使她还不能构建完整的术式,如果她对上咒灵,无意之间突破自己的极限……
头疼,好头疼。她不再犹豫,放出咒力偷偷摸向老人的卧室。黑灰一样的咒力残秽隐藏在墙角,轻微的痕迹爬了满床。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想要顺着痕迹快速解决问题。但有人突然叫响她的名字:
“月影!”真希从厨房里钻出来,“干什么呢?你在冒烟喔。我都看到你的咒力啦,”她指向厨房:“惠做饭很有一手嘛。开饭啦,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
厨房里,系着围裙的伏黑惠好像飞速向外瞟了一眼,又好像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客厅里,甚至是整个屋子里的动静。当他看见莲见月影无比自然的走向餐桌时,似乎还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