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哪里不对劲,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伏黑惠看着莲见月影收回她漫到二楼的咒力,陷入漫无目的的回忆中。锅盖被他揭开,蒸汽从鼓着泡的汤中逸出,湿热扑打在手上。他熟练的用咒力护住手,轻松端起珐琅锅。转身时,他看到真希姐将莲见前辈拉入餐厅,由乃抱着兔子从小院冲进室内,木下先生坐在了铺好软垫的木椅子上。
一桌子人。他的身边,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他将锅放在餐桌上,视线投向客厅中那一尊神像。神像黑笔涂好的双眼依旧虚望着供桌上的红苹果,嘴角挂着带些鬼气的笑。莲见前辈刚刚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现吧——因为木下老先生将那只咒灵藏的好好的,无比珍重。他的屋里常有咒术师来往,他绝不会在有客人的时候将咒灵放在客厅里。
但他没能瞒住伏黑惠。
或许是因为他式神使的身份吧。伏黑惠在偶然发现那只尚未完全成型的咒灵后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祓除它。那只是最弱小的咒灵,如同蝇头,顶多能让人感觉腰酸背痛。况且木下先生被子女们送的咒具包裹的好好的,这只咒灵大概只能用尖叫烦他。
而伏黑惠犹豫的原因,就是咒灵的尖叫声。低级的咒灵通常发出麻木而畸形的絮絮低语,像是卡带的磁带播放器。然而这只咒灵会轻轻哼出带着笑意的摇篮曲……一如已逝的木下夫人。
他的手本悬在咒灵的正上方,神情淡漠、蓄势待发。咒灵毫无察觉,小狗般在他脚下转着圈,不断发出含混不清的人声。伏黑惠长久的凝视这一只勉强能算4级的小咒灵和咒灵身上系的红绳咒具,终于将手放下了。
但他还是不能完全安心。当晚,少年留了一只脱兔在老宅里。隐藏在影子里的兔子向式神使如实转告卧室中的一举一动:月夜,木下先生等到由乃睡去后是如何将咒灵从它藏身的神像中倒出来,一边念叨着祷言一边将它搂入怀中。红绳被轻轻拨动,那只咒灵发出轻微的呜咽,听着像是嘉美子女士笑起来的声音。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伏黑惠垂下眼,接过从他的影子里跳出来的脱兔。他的公寓里空空荡荡,津美纪躺在医院月色下一片洁白的床单上,昏睡不醒。
只不过是一个念想而已。他想着木下先生抱住咒灵时眼角划过的泪痕:他是否真的将那只咒灵当做嘉美子女士了呢?这是普通人在绝望下常犯的错。或许是因为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见不到咒灵狰狞的真面目?或许见到了也不会在意,只因为他将它当做自己深爱的人?
但嘉美子女士是咒术师。她最后当然得到了“正确的死亡”,灵魂回归大地,不可能以咒灵的形态残留于世。
这些都无所谓。伏黑惠将最后一道菜从炉火上撤下,餐桌上的由乃已经和木下先生聊开了。他隐晦的看了莲见前辈一眼,想着等下应该怎么支开她,或是说服她将那只小咒灵留下。前辈……可能体会不到木下先生想留下“亡妻”的心情吧。但是伏黑惠可以。
他只知道,如果他已经消失在记忆里的父母能像乙骨前辈的里香一样陪在自己身边……他只会很开心。
爱是最可怕的诅咒。他感觉到温热的食物在口中带来油脂的香气,脑中回响着不知哪里看过的一句话。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
“关于诅咒和……咒灵,”木下隆在关于日常生活的对话之间突然转向莲见月影:“关于你刚刚说过的,我的执念吸引来咒灵的事情。”
这句话切断了餐桌上和谐的气氛。莲见月影端着她的碗,伸向蒸鱼的手顿住了。她带着疑惑看向木下隆。
“我放在客厅的神像让你担心了吧。孩子们也经常这么说……明明是请回在家里求保佑的塑像,在你们看来却像是什么灭蚊灯一样。”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他们的那些古怪理论我都听不懂,就好像拜拜能招来了不得的霉运,真吓人啊。”
是真的啦。莲见月影不用仔细回忆都能报出数起产土神信仰导致咒灵变异的事故,下意识便想反驳老先生。不过他很快接上了下一句话,将她的长篇任务报告堵回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