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时,木下隆正在值夜班。凌晨的医院灯火通明,几位护士匆匆从他身侧走过,钢笔的黑墨还微干透,笔身很沉的坠在他胸前的口袋里。
他要抓紧时间小睡一会。毕业后,他如愿进入了东京的一所大医院工作。正是80年代中旬,一切都欣欣向荣。每当木下隆看见满街穿着西装和大衣步履匆忙的人,看见窗外铅直的大楼和喧闹的建筑工地,他总觉得时代就在脚下缓缓流动、将他们所有人托举。与丰厚的薪酬和体面的身份相对的是,他也经历了掉头发又犯胃病的多年苦读,大医院的病人和突发事件都多的超乎他的想象。生死轮转,啼哭和哀鸣混在一起,血溅在洁白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床单上。
木下隆终于靠上科室中铁白的立柜。胸口有些闷,他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不太好。门外时常有脚步声响起,他看向窗,凌晨两点的东京闪着星星点点的街灯。
又是一个普通的值班夜。
或许是因为犯了夜班玄学,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个瞬间——
——他的一生被改变了。
在他迟钝的大脑咔咔运转时,玻璃突然碎裂了。科室的玻璃灯管断成几节,眨眼间便是数次闪烁,电流的滋啦声、铁皮柜被撞成一团的刺耳动静和巨物击地的轰鸣一同在黑暗的室内响起。走廊后传来尖叫,漫天白纸飞舞。抱着头蹲在墙边的木下隆颤抖着抬头,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超现实的画面。
室内平白空了一块。墙面豁出大口,穿着狩衣的少女抓着黑色的缆绳从天而降。她的身后背着货真价实的太刀,眼神凌厉肃穆,嘴边却挂着玩味又充满兴致的笑。
少女的视线从室内的空洞上移开。滞空的数秒内,被吓呆的木下隆和她双目相交。少女势在必得的眼神变了。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像看见了什么危机一样——
木下隆看不到的世界里,咒灵狰狞的双手已经虚握在他的身上。巨掌之上,更有一双畸形的血手沾着黑浆,牢牢掐住他的脖子,威胁的意图明显到不能更明显。
但他毫无察觉。木下隆只是看着帅气落地的少女,她俏丽的侧脸在月光下像是镀了一层银边。封印符咒做成的纸片耳坠在她右耳上轻轻旋转,气流晃动,符咒上闪过玄妙的光。只衬的她的容貌更加昳丽,睫毛扫过,日月都在她的眼瞳中流转。
好美啊。
木下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他的心脏似乎察觉到了无法被看见的危险,胸口中有巨兽搏动,每一下都锤上他的肋骨。砰砰,砰砰。
这是梦境吗?他恍惚间问自己。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的脸一定涨红了。他自认外貌很受欢迎,联谊时也会最先被女方搭话。可是刚刚在值夜班啊,说不定他的脸色是蜡黄的……不行,不行。起码要将头发抓顺……呼吸!怎么呼吸不了了,你这个怂货?天啊她在看我,镇定要镇定……
五条美嘉子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
八十年代的东京聚集世界的目光。和京都完全不一样,这里有新兴的一切国际化产业,时髦又摩登。作为五条家的新一辈咒术师,她为了能借任务的由头跑到东京玩拜托了好多人。好不容易来了梦想中的东京,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也就算了,工作时间在深夜也能忍——刚好方便她衔接京都完全没有的夜生活嘛。但!是!
任务期间居然出现了可能造成目击者伤亡的大危机啊!本来出现在大医院的咒灵就难搞:没办法疏散人员,也没办法找无人时间段。辅助监督设的帐都十分保守,当然等级评定也是……
结果咒灵比预想的三级强太多,已经有一级了。而且帐和结界都被打破,咒灵居然直接冲入了医院“人声鼎沸”的住院部啊!毁了人家的墙就算了,为什么这里还刚好有个傻傻的二愣子小医生?盯着她看做什么,方便把她的工号记下来投诉吗?好不容易能来东京,她才不要被调回京都那个破乡下啊!
五条嘉美子用杀必死的目光盯着狞笑的咒灵。她深吸一口气,摆出自认最温柔无害的表情,软软的说:“你放开他,我们还有的商量。听得懂吧?我们可以谈判……”
她一边说一边在背后疯狂的掐手诀。这只咒灵有些聪明,但显然脑袋不太灵光。要问为什么的话,它庞大宽广的肩上顶的是个死胎的小头。这种不蠢不机灵的小可爱最好对付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咒灵的小头刚刚好横在木下隆被掐的泛紫的脸旁边。木下隆完全上不来气,眼前一片又一片的模糊,耳膜似乎充血了,在疯狂鼓动。
他看到:帅气的少女咒术师露出了山口O惠一般甜美可亲的笑容,神色温和,眼睛好像闪着小恶魔一样狡黠的光。她面朝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在说什么呢……
“我们可以谈谈?”
谈谈,是他、是他想的那个谈谈吗?
木下隆情不自禁的露出傻笑。他的脑袋越来越晕了,四肢发软发涨,手好像完全失去知觉。这……这就是一见钟情的力量吗?他清清嗓子,摆出自己最帅气的表情,想要回应。可恶,为什么嗓子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完全说不了话啊?
手诀快掐完了。五条嘉美子看向咒灵手中倒霉的小医生,脸色古怪。完了这人是要失去意识了吗,怎么开始翻白眼啦?笑,笑什么笑,该不会是看到走马灯了吧。别死啊,我的东京生活,我的大把帅哥,我的美好未来!坚持住啊!天哪他为什么张嘴了,这是传说中的口吐白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