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安眼尾轻抽,静静看着他用脚胡乱踩那愈发巨烈的火势。
还站在原地的沐夕晚闻声望去,见状心下一喜,真是天助她也,烧的好啊。
“失手失手!罪过罪过!”
待烧得灰烬尽散,火苗自动歇去,容玉才停了脚下动作,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季淮安没眼再看下去,出言提醒:
“师兄,这里没人。”
“你懂什么?这叫万无一失。”他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回应。
修真界灵宝奇术数不胜数,没准现下他们的一言一行就被人在暗处看着呢。
无人过问便也就此作罢,若有人问起,还可以此当个幌子,谁都有个失手的时候不是?
南宫洛川这狗东西作恶多端,他早就看他不顺眼,杀便杀了,怕的还是他家那位族长。
唉,有爹就是好啊。
将一切打理好,容玉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季淮安的肩膀,道:“行了,我得走了,城内尚有残余怨灵需处理,伤重百姓也需赶紧救治,前因后果亦要查究,今夜有的忙活。”
“妖邪既已除,大家也都跑了个差不多,你也早些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仔细疗伤,准备下一场比赛吧。”
临走前,他还特意向沐夕晚告了别,同她说起话时,笑容更甚,嗓音也夹得极柔和:“沐师妹,日后若有修习上的疑难问题,可来千秋峰寻师兄我,我虽然白日忙了些,但晚间多数时候还是有空的。”
那笑容在夜色中很是耀眼夺目,沐夕晚礼貌点头:“多谢师兄,我记住了。”
待他走远,沐夕晚才彻底松了口大气,只不过一旦静下来又不自主想起方才之事,低垂睫羽下的眸子忽而变得黯然失神。
是以,当季淮安来到自己身边时不禁吓了一跳,她抬头看他,面露疑惑,眼神亦不甚坦荡:“季仙君还没走?”
“仙君?”不知为何,看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季淮安总觉得很不爽,偏偏此刻心情不太妙,直白戳破:“适才不还叫我师兄,怎么短短片刻就改了口?”
语气依旧无波动,却莫名令人心骇。
因他前几日的纵容,沐夕晚还真没想到此刻他会追究,这番话可谓出其不意,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一向平静淡然,当下却好似添了几分旁的情绪:
不悦,疑惑,甚至还蕴藏着些许恼火。
这谪仙般的人儿竟又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了那被深藏的,世俗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沐夕晚觉得,她真的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人了。
其实她也有些纳闷,不过短短几句话,加之些许再平常不过的活人表情,到了他身上却似乎有着股魔力,引诱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探寻一二。
季淮安要比她高出一头,此刻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就着月光的照映,在少女身上撒落一片阴影,压迫感十足。
寒风不知来了第几回,沐夕晚静静与他对视,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又吸了吸红扑扑的鼻子,才扯着沙哑的嗓子开口:“我那是怕……在熟人面前,叫仙君你不好看了,毕竟,我这身份终归不甚光彩,自己多少也难以启齿。”
“而且,咱们不是已经说好要两清了吗?这名头该是最先勾销了的,为了你我日后的美好生活考虑,还是尽量避免让更多人知道的好。”
说起这话,她倒是丝毫不显心虚。
头顶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嗤,很快被风卷走,沐夕晚却清晰地看到了少年稍稍勾起的唇角。
他眼底昏暗不明,毫不留情道:“那日客堂内,你可没这般好心。”
“啊……”被人当场打脸,沐夕晚不知所措地快速眨动眼睛,圆溜溜的眼珠一下又一下闪着月光,脱口而出:“我……当时……是因为……”
死脑子,快想啊!
“是因为什么?”他上前一步。
“是因为……”沐夕晚后退。
她怎么也想不到,季淮安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还是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周遭都是尸体血迹,连他们身上也还是一片狼藉。
这哪是闲下来分说这种小问题的时刻。
她好像没惹到他吧?
这点小事也值得动怒?
而且,她貌似与他不是很熟。
一时之间,她连悲伤都忘却,一心思考着该怎样向他解释,哦不,掩饰。
知她大概率是编不出什么花样了,季淮安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愉悦,连带着怵起的眉头都舒缓不少,也懒得再为难她,退后几步。
将远处氿雲剑召回,灵光一闪,其上血污即刻消失。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氿雲好像更难控制了,每一处气息都表示着反抗和对他的不满。
这剑莫不是要造反?
他心下狐疑,只好多施了分力,勉强才将它稳在半空,回头问沐夕晚:“回吗?”
沐夕晚想了一下,迈步跑过去:“回。”
在踏上灵剑之前,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这座满目疮痍的皇城。
以及眠眠消散的地方。
心中不由发出一道质疑的声音:
以杀更多人为目的的复仇究竟能换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