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稍片刻,侍女前来奉茶,茶香缭绕,只闻茶香,就知道此乃上品龙井。
沈宁溪浅略一品,心中便有了数。
不稍片刻,屋外传来洪亮的声音,“侄孙女前来,稀客。”
管家搀着贺鸿走了进来,这位年过古稀的老将军,虽鬓角已生华发,面上沟壑纵横,但精神隽烁,说话洪武有力,不愧是依旧能指点江山的老将。
沈宁溪立刻起身,屈膝行礼:“晚辈见过老将军。”
贺鸿在主位上坐下,似乎是想起了管家给找的借口,目光微闪,捂着胸口干咳了两声。
才道:“侄孙女莫要见怪,老了不行了,身体稍微有点事,他们就紧张,其实好得很。”
沈宁溪露出浅笑,她确实没信管家的话,前世的贺老将军,在王大将军进攻城门时,还亲自披阵挂帅,上阵杀敌,活得比王大将军还久,只是最后落得个被新帝气死在朝堂的惨淡结局。
令人心生感叹。
闻言,沈宁溪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您这话,我听了觉得耳熟。”
贺鸿露出疑惑:“还有谁说过?”
沈宁溪正经道:“我爹。”
贺鸿一愣。
紧接着,沈宁溪故意板着脸,道:“我爹就经常说,他没事,无碍,没关系,结果,若不是底下的参将硬将郎中送到他的营帐,只怕好几次,这身上的口子化了脓都不知道。”
贺鸿一愣,片刻后,大笑,心中一阵唏嘘。
他和沈晁一样,在军营的时候,上阵杀敌,身上也是经常落伤,有时候军情紧急,的确就不想管,他手下的干将却逼着军医给他包扎,气得他拿刀想砍人,但手下人脖子硬,硬是逼着他手下留情。
想起旧时往事,贺鸿的脸上露出怅然。
沈宁溪见开胃药上得不错,继而笑道:“所以,您老可得注意身体,不光府上的人关心您,等我回去告诉父亲,只怕您府上的门都关不住,父亲定要携带同僚们一同来看望您。”
贺鸿再次大笑。
忽然笑容收敛。
道:“丫头,你可得守着这个秘密,不然,哼,我可得好好考虑你今日来的目的。”
沈宁溪见机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晚辈行事失当,致使小公子落水受伤,特来向老将军以及令小公子致歉,请老将军宽容大量,原宥小娘子这一回。”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贺鸿眯着双眼。
忽然喜欢起这个小辈女娘,像他们这些人,杀的人太多,身上带着煞气,回到繁华都城,不知多少年轻子弟都怕他,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口气轻松,不卑不亢,还敢开起玩笑,进退有度。
沈晁好福气,不仅儿子厉害,女儿也这般有胆识。
再想起自己的孙子孙女,贺鸿摆了摆手,“你爹昨日就已经给我说清楚了,我原本不想追究你们的事,偏你这小女娘还非要我出来,罢了,今晚让你爹过来陪我喝一杯,此事以后都不许再提。”
沈宁溪高兴,屈膝行礼:“是,晚辈这就去吩咐人回信给家父。”
关键时候,还是得出卖父亲,待回头得闲,她亲自做一副腰鞭给父亲作答谢。
贺鸿又问了几个关于沈父日常军营的趣事,沈宁溪一一作答,堂屋里相谈甚欢。
贺府管家不是完全撒谎,没过一会儿,沈宁溪就发现贺鸿脸上出现疲色,便起身请求去探望小公子。
管家送贺鸿回屋休息前,唤来侍女,引沈宁溪前去探望小公子。随同侍女离开正院后,沈宁溪站定在落英一处,侧头吩咐揽月,“你先回去,告诉父亲贺老将军约酒,叮嘱他少喝点,也别让老将军多喝。”
揽月领命,由侍女唤人引她去往自家马车的地方。
在后门处见到闲坐在车辕上的王靖宗,揽月叮嘱他几句,自己要回府一趟,让他在此等娘子出来。
说着,绕过马车准备离开。
“慢着。”王靖宗喊。
揽月微顿,环顾左右,惊讶:“你是在唤我?”
身为贵女的贴身侍女,府内府外,只要是下人,无一不对她客气。
这一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听出了命令的口气。
王靖宗跳下车,站在揽月身前五步远,道:“你打算就这么走回去?”
这一声不浅不淡,听不出语气,倒像是此人天生冷音,不会奉承。
揽月没再多想,颔首道:“你不能离开,等会娘子还需要用马车。”
王靖宗嘴角微扯,只说一句:“你随我来。”
说完,请贺家门房打开侧门,道了声谢后,在巷子口找到一个卧墙而眠的乞丐,拍了拍他的脑门。
乞丐痛得一个机灵,见到来人,倏地站起身,恭敬地喊了一声:“豨爷。”
王靖宗淡淡“嗯”了一声,指着揽月,对乞丐说:“带这位姑娘去找獾奴,送她去沈府。”
乞丐眼神往揽月身上瞄,尚扫过一眼,脑门再次被拍了一下:“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这下子,乞丐老实了,眼神只敢挂在姑娘的衣角边,哈着腰:“姑娘这边来。”
揽月不知王靖宗为何要如此做,但见他对乞丐管得严,没什么可担心的,便朝王靖宗点头以示感谢,而后随乞丐离开。
王靖宗不为别的,就是也想看看,若是没有自己的阻挠,沈宁溪能走到哪一步。
不过,前世今日他也没阻挠,不知为何她没去贺家道歉。
罢了,不关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