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妤愕然抬眸,却第一次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看到了深藏心底的迷恋,仿佛深不见底的海中暗流,平日里只是悄无声息融在无垠海域中,只有当猝然走进时,方能见识到其中厉害。
她垂眸,避开对方探究的眼神,“陛下在拟旨前,就已经对臣女讲清了。”
“温疏桐。”
在她清浅的呼吸声中,乔妤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当另一种更安全的方式也能达到相同的目的,就没必要以身犯险。”
“但公主等不起吧?傅坤被革职,不是越早越好么?”
“没必要为我做到这样。”
触到身边人绣着星宿的袖袍,细密的针脚在此刻摸起来却是过分扎人。她唇色发白,“温疏桐,我后悔了。”
“没人能保证我们最后会不会刀剑相向……”
指尖玄色绸缎蓦地被抽走,掌心一空,乔妤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少女平静地起身俯视她,神色平静到极致,无悲无喜:“公主累了,需要休息。”
她解下腰间坠着的阻隔锦囊递过,温热、还沾着信息素的味道。
乔妤沉默接下,瞳仁中的身影从昏黄室内走向漫天霞光。
她腰间那块新佩的监正鱼符在暮色里晃了晃,被夕阳余晖拉成细长的影,最终随着“咔嚓”的阖门声消失在门槛之外。
“公主保重。”
最后那句告辞悬在空荡的寝殿,被穿门而过的风吹散。乔妤忽的有些发冷,才被压下去的信息素再次躁动起来。
素白袖袍扫过吐着青烟的香炉,带起细碎的响动,惹得沉水香在殿内沉浮。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让她清明了些许,乔妤跌跌撞撞走到百宝屏风后,抽出暗格中不起眼的漆黑匣子。
“幸好准备得早。”乔妤喃喃自语。
匣中是自成一体的低温循环系统,甫一打开,冷气便如薄雾般升腾到空中。失了血气的指尖贴上被分隔安放的玻璃管,她按研究员提供的数据将抑制剂稀释到适合的浓度。
冷气激得后颈腺体的跳动愈发明显,初雪的气息再次绽放,逐渐愈演愈烈。
针尖刺入静脉时,她似乎听见屋外传来窸窣轻响,却很快归于沉寂。但不论是否是幻听,她已经无心顾及。
玻璃管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残阳在视网膜上拖出一线殷红血色,抑制剂与信息素在血管中碰撞、相溶,被逼至绝路的信息素负隅顽抗,惹得指尖泛起不健康的青白……
一如她被惊醒时高悬枯树的残月。
*
晨光初现,烛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蜡,仿佛故人未干的泪。
抑制剂的效果极好,一夜过去,各种潮期的不适仿佛阵雨后的天空,没有了恼人的絮状云、只剩下纯粹的蓝。
“公主。”
门忽的从内里打开,在外等候许久的玉簪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乔妤皱眉,若是碰上昨日那种情况,这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是……温小姐让奴婢来的。”她瑟缩了下脑袋,语气里带着委屈,“温小姐说,要是公主殿内的冷气冻着奴婢了,便快些去找她。”
无奈与纵容攀上乔妤的眼角,一想到那人昨日刚撂下狠话,转头就忙着找玉簪交代事宜,她便无端有些想笑。
“起来吧,本宫不怪你。”
很快,玉簪终于察觉到今日的不同寻常之处:“满打满算才是潮期的次日,公主的气色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她支支吾吾,带着些欲言又止,“是因为……之前温小姐来过吗?”
“在想什么呢?”
葱白手指虚虚一点她眉心,嗔怒的少女面颊染上绯色,眼波流转间的娇憨竟是让玉簪看呆了眼。
意识到对方没有真的生气,她笑嘻嘻往后跳一步,素银钗在阳光下跃动着光影:“这般漂亮的公主,喜欢上不过是人之常情。”
“你呀你。”风卷起乔妤未绾的长发,她听见檐角风铃银铃般的笑,终是没有再追究。
“若父亲那边放人,让百龄单独来见本宫——”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百宝屏风,她强调:
“记住,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