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宋婉瞎转悠时,一个婆子指着她道:“唉唉唉,就是你,把这茶水送水兰屋去。”
婆子见宋婉背后的东西,疑惑:“你这包裹里是什么,别不是手脚不干净偷东西了?”
“不是,”宋婉道:“是水兰姑娘想吃的糕点,托我给她买了点。”
宋婉边说,边解开包裹,将包的好好的油纸打开,一阵糕点清香扑鼻而来。
婆子见状,擦了擦粗壮的手指,捏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水兰这丫头还挺会享受,你送过去吧。”
宋婉低头应下,顺着牌子进了水兰的房间。
房间内有两处山水屏风相隔,瞧不见里面的情况,只有丝竹声流出来。
“水兰姑娘,茶水送来了。”
“放进来吧。”
宋婉绕过屏风,将茶水糕点一应摆好。
水兰顺势端起糕点,走到桌前,轻声问:“大人,你未吃晚饭,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
她这话说的楚楚可怜,宋婉也不由寻声看去。
那人看了眼面前的糕点,放笔的动作一顿,一刹那她转脸望向宋婉,面色松动:“好久不见。”
那日桥上桥下一眼之缘,确实好久未见。
“好久不见,林大人。”
林扶微入宫六载,深得圣君信任,什么山珍海味不曾见过,眼下她却端起那盘糕点走到宋婉面前放下。
“我知道你从哪里来了。”
林扶微捏起一小块糕点,看了看,道:“在平江,你见到谁了?”
林扶微轻描淡写的“平江”二字,却在宋婉心中掀起惊涛巨浪,她不相信只凭这糕点就能说出行踪,恐怕还是林扶微在梁恒身边安插了眼线。
但说要遇到谁,那唯一能说的也只有——
“宣饮竹。”
“···嗯?”
林扶微有些诧异,她似乎听到了某个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
“宣饮竹?”
“是,”听起林扶微口吻熟稔地说起宣饮竹的名字,宋婉觉得有机会,心一横,干脆玩把大的,她直接把尾虹信物掏出来,问:“林大人可认识?”
林扶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道:“尾虹。”
她将手中的糕点放回去,拿起水兰递过来的帕子擦手,慢慢地说:“不过你拿到的是鱼头,看来你与宣饮竹关系匪浅?”
“鱼头和鱼尾,有何不同?”
“头为恩,尾为杀,怀头者报恩永世,怀尾者杀至海角。如此说来,你曾救过宣饮竹?”
“是。”
“何处?”
“一处野山脚下。”
“好,”林扶微冷肃的眼神看向宋婉,她转个话题问:“宋婉,我问你,你可是葫州宋婉?”
她这话问的着实狠重,是还不是葫州,决定宋婉是还不是那个宋婉。
宋婉知道她得回答一个正确答案,不然以林扶微的势力又如何查不到白芷头上去?
“不是。”
“哈哈哈哈。”
林扶微得了宋婉这话,竟然笑起来,她向来不颜色于外表,现在竟然笑得几乎不能自已。
她盯着宋婉看,仿佛要从那与自己毫不相似的脸上寻找一点慰藉。
“看来,这个家的命,还是你和我的最硬。”
这句话透露了太多消息,可宋婉已经没有心神去分析,她毫不在意林扶微的态度转变,只把尾虹信物递过去,眼神坚定:“宣饮竹她把梁恒带走了,你告诉我,宣饮竹会去哪里?”
听到宋婉的问题,林扶微又露出淡漠神色,这才是她久居高位的本性。
“怎么?你要救梁恒?”
宋婉毫不犹豫:“是。”
林扶微回到案前,将底下人送过来的信件批审,话讲得很轻松也很绝对:“你救不了他。”
而这时,宋婉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不必害怕这个前世的敌人,于是她坐到林扶微对面,很固执:“我要救。”
林扶微敛眸看着宋婉,片刻后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我便告诉你为什么不救,如何?”
“请。”
“你从何来鹤京?”
“葫州平江。”
“为何而来?”
“寻师兄。”
“可找到人了?”
“在西处。”
“那梁恒也在西处。”
话停在这里,窗外飘入一阵清风,雨丝勾缠在风里,吹进眼眸。
林扶微冷淡的声音在夜雨里轻响——
“宁王世子梁恒,本为一枚弃子,你去宁王府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你去大理寺也只会被当做怪人赶出去,你去击鼓立案,也只会被府衙关进大牢。这不是我给你安排的路,而是鹤京每个人给宁王府的路。”
“宋婉,宁王世子死在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在鹤京。如今他既然离开了鹤京,又出了事,鹤京便不能再保他了。”
宋婉了然,她回:“既然这样,我也落得轻松。”
林扶微看着宋婉素净的面容,那迸发着热意的眼神把林扶微怔住,“什么?”
“梁恒在我这里,从不是什么弃子。我不懂庙堂恩怨,只知道那是一个曾在我面前好好活着的人。”
是春江寒水一把握住手腕,将她救出的人,是夜里为她提灯明路的人,是牵着受伤的自己下山的人,是在马车里常备热乳茶的人,也是愿意低头,把一切几乎要喷涌而出的爱意都克制地藏在细枝末节里的人。
她如何也怎么能不去救这个人?
“好。”林扶微看出宋婉的决心,她又加了一句话企图彻底打破宋婉的希望。
“宁王世子已身中剧毒,此毒名为玉殿春。”
话音刚落,宋婉一把抓住林扶微的手,几乎不可置信地问:“是什么?!”
她目眦欲裂,一字一字地重音重复:“玉、殿、春。”
“是,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婉松开颤抖不已的手,刹那间,眼前出现许多模糊重影,耳鸣剧烈如山崩,整个人几乎要站不住。林扶微见她这幅样子,刚要过去扶住,宋婉却转头喷出一口鲜血!
斑驳的血迹印在衣袖上,宋婉却悲悯地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玉殿春。
她曾为制出这举世无双的毒药而自喜,后来又为解这药毒而耗尽一身的底子,却落得需要靠内力维持乱用药物而亏损的身体。
本来这药早就被封在师门内,又是如何流出来的,又是如何到了鹤京,又是怎么被宁王府世子服下去的?!
梁恒梁恒,难怪这里的所有人都说你早该死了,这么多年毒素侵入经脉骨髓,你该有多痛!而你还活着,偏偏你还那样活着。
想到这,宋婉不可自已地捂着发疼的胸口无声哭起来,她欠梁恒的,这辈子如何还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