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雨滴成一帘珠线,庭院芭蕉绿。
宋婉躲到屋檐下,抬手拂去鬓上的雨珠,随后向身旁人侧目,道出心中的困惑:“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宋婉这次问话,梁恒睨她一眼,没好气:“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我。”
一个时辰前,梁恒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他时不时想起山下村民对灵山派莫名的畏惧,又会想到密室里那孤寒的骸骨,便一个激灵起身,披着衣裳就跑到宋婉门前。
梁恒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抬起的手又放下,模样犹豫。毕竟宋婉也不是普通儿女,一拳一个他还是不在话下,要是自己打搅了宋婉的美梦,莫不是要挨揍?
想到这,梁恒嘟囔:“也不知她今日用的什么香粉?”
这门扉被敲了半天,梁恒也在外等了半响,却没见里面有什么脚步声。
恰巧那时云层蔽月,华光一点点消退在梁恒身后,庭院悄寂,只余偶尔有几声风啸从耳边滑过。
梁恒背后发凉,他顿时用了力气强撞开房门,大步走向室内,揭开锦被一摸——空荡荡!
慌张不安的心情彻底捣乱梁恒原本冷静自持的思绪,他指尖发颤地到处摸索。
昏暗的房间内,梁恒思绪被一点不安躁怒的火焰点燃,他几乎毫无章法地处处翻找,誓有掘地三尺的意思。
“宋婉?宋婉!”
临近崩溃时,突然,温热的掌心在枕下碰到一处冰凉。
不容多想,生怕是宋婉留下的什么信件,梁恒一把抓起便跑到自己房内,手慌脚乱地找到火折子点燃,将物什放在光下。
光芒映出那物什的身影。
轰然!
如同被一捧冰雪覆在心头,他躁怒嗜血的狂热陡然消散到只留一片死寂灰烬,眉眼流出茫然无措的神色。
掌心握着的,正是他从谭拓寺回来时,亲手给宋婉的那支被自己握断的簪子。
此时,这支通体碧绿的竹簪正完整眠在掌心,如同那日他碰触的一截脖颈,细腻光滑。
慢慢地,梁恒将那修复到几乎看不见痕迹的簪子握紧,但又没那么紧,只是颤颤地贴在隐着伤痛的胸口,安静呼吸。
原来回头一看,他早已不再用强大的力气把一切圈在身边。
太久之前,梁恒便感到该走的留不下,想要的得不到本应是自己的宿命。
可偏偏,有那么一人藏在暗处,将曾经所有的不甘心妥帖安放。
梁恒不得不承认,那一刻,自己已经到了死而无憾的地步。
提灯在寂寂夜色中等归人,将捂暖的衣裳披在她的肩头,见她不愿透露的苦楚,于是放下素来成习的大步,慢慢伴在这人身边走着,哪怕世间已经下了雨催促着。
终于,梁恒低头看着宋婉亮晶晶的眼睛,轻轻说道:“我担心你啊。”
他着实不好意思,故而这话说的实在是轻,几乎听不进耳朵,像今夜的细雨,风中晃一晃,便飘到了檐下人的眉眼中。
宋婉收回目光,莞尔一笑,她解下披风,递给梁恒,而后提着裙摆回房。
梁恒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婉身后,见她进了室内,自己便在外间候着,默默抱着衣裳等了一会,忍不住问:“你的腿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让他们那点药膏给你?”
宋婉淡声回:“不用,我带了药。”
说完,宋婉觉夜色已深,想着梁恒也淋了雨,便下令赶客:“你自己衣裳也湿了,快回去吧。”
闻言,梁恒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衣裳,外衣确实湿漉漉的,他方才都没注意到。
看来宋婉还是担心自己的。
梁恒闷笑一声:“喔,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嗯。”
宋婉听着外间的脚步声远去,呼了口气。自己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小腿青肿的地方,不免懊恼。偏偏这时候与宣饮竹斗起来,还受了伤,要是耽误任务和找人,该如何是好。
她忍着痛,擦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膏,转脸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床不知被哪个狗东西弄得一团糟。想到这,宋婉耳边才后知后觉地响起与梁恒的一番对话。
哎呀!宋婉心道不好,侧过身伸手向枕下一探,果然,那被自己亲手修好的竹簪不见了。
看来是被梁恒拿走了。
宋婉的旧簪已经还给六公主赵盈月,她明白曾经亲手为自己制簪的小姑娘贵为一国公主,不可避免地要站在对立面,如若这样,还是趁早断的干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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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窗边芭蕉绿意盎然,有翠鸟扑棱到院中觅食,叽叽喳喳的吵醒了浅眠的人。
宋婉对镜,苦着一张脸将头发束的歪歪扭扭。
从前出行,自己常是一支竹簪绾发。也就最近,白芷爱给她梳各式的发型,可现在白芷不在,梳妆台前的饰品她梳的简单发髻又用不着,但簪子被某人顺走了,自己没个趁手的,着实麻烦。
梳好妆,宋婉便要出门与梁恒再去探一探白芷他们的消息。
刚出室内,宋婉就看见昨夜消失不见的竹簪被人放在案上。
梁恒没有拿走?
宋婉走了过去,拿起来左看右看,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梁恒带着青云过来,敲了敲门问:“宋婉,你可好了?”
“哗”
门被打开,宋婉走到檐下看了眼两人,点头:“走吧。”
他们先随意吃了饭,梁恒便再要求去牢里找人,却被宋婉拦下。
宋婉已经知道青云和宣饮竹的关系,她内心的担忧便少了两分,直接问青云:“灵山派山上的密室已经被毁了,你们去的弟子有没有看见密室外的一男一女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