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定住,他找到徒弟了。
但是……他们聚在那里干什么呢?
他慢慢踱步走上前,拍了下他徒弟:“怎么都聚在这儿。”
徒弟忙向师父招手,把他拉到前面,示意他看。
宁永年定睛一看,一哂,有什么好看的。
这不是白天那俩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吗?
“你仔细看,师父,”徒弟示意他稍安勿躁,“好新奇的菜!(注1)”
宁永年停下离开的脚步。
桌上堆起的白菜足有小半人高了,两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就凭自己,四手忙得生出残影。
“宗青耕,香菇汆好了吗?”
“已经捞上来啦!”
那个白天吊张垮脸,写满“我不服气”的小子,现正片开一片厚菘叶,手上动作不停,转瞬,切成筷子粗细的细丝,均匀齐致。
他头也没抬,示意那位叫宗青耕的:“到盒里拿一把最趁手的刀,还记得刚刚,我怎么教你的吧?”
“包的。”
这位用刀就明显没有垮脸小子娴熟,切出来的成果也有些粗糙,但也能感觉到他的尽力。
宁永年目光落在代当康身上,久久不移开。
宗青耕余光注意到宁永年。
哎,这不是白天那个老东西吗?
他瞥向代当□□怕代当康被老东西影响到心情。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代当康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人——他沉浸在手上的活儿中,周围的一切都被他屏蔽了,包括宗青耕自己。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宗青耕的错觉,老东西窥他俩的眼神,没有白天那么刺喇喇的了。
代当康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残影甚至都跟不上代当康的手速,他把自己手上的干好后,看了眼宗青耕的工作。
宗青耕脸上滑下汗珠,即将滴入眼睛时,代当康拂袖替他拭去。
“厉害,”他毫不吝啬夸奖,“学得真快。”
他接来宗青耕的任务:“剩下的交给我,辛苦了。”
宗青耕没注意到,代当康的目光倏地钉向外面,对视上宁永年的目光。
只是,再也没有白天那种幼稚轻狂的躁,山涧深沉的狭渊。
代当康只是掠了他一眼,接着回到手上的任务。
菘丝逐渐摆满一盘又一盘,宗青耕依言撒盐淋水,偶尔翻一下,杀出菘水分。
“葱丝,就像刚刚那么切,不求快,求稳。”代当康和他对视。
宗青耕目光回到面前的葱白。
“如果担心切不好,那就在下刀前提一口气,”代当康先前告诉他,“主打一威慑食材的作用,还会让你按下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依言,提一口气。
宗青耕盯着刀尖,悬在葱上方。
攥气——
下!
葱白层圈果断剖开,展平,宗青耕动作不停,指尖抵住刀面,一点点向后撤。
白丝细如银针,洁如白玉,拉来字典上所有玉偏旁,都难言其精致。
另一边,代当康处理好香料的细节,交接宗青耕这里。
目光相接,合作顺利,两人相视一笑。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奇了!”
两人同意下,后厨分掉了原本试味的一盘珊瑚白菜。一部分人相当喜欢这道口味,赞不绝口;剩下的虽也没那么喜爱,但也惊艳此口味。毕竟,很少见到甜口的菘菜。
这一道菜帮两人赢来了一些尊重,众人稍作休息,两人就被邀请,来到里屋帮忙。
这本来就是两人的目的,欣然接受。
宗青耕一回头,目光突然和宁永年撞上了——准确说,是宁永年一直,遥遥望向两人。
宗青耕心下撇嘴,切,老东西也喜欢听《红玫瑰》。
一旁的代当康也注意到宁永年的目光,望向他。
宗青耕现在摸不准代当康是否还计白天的口角,正欲动作——
代当康倒是自己走上前,主动拱手行礼。
“夜安。白天晚辈无礼,还请山魈大人原谅。”
嗯?
这少爷八百年都不会道一次歉,一贯遵循“死鸭子嘴硬”的真理。这咋了,被夺舍了?
宁永年原本也想说些什么,但也没意料到代当康的这一出,看样子,都不知道开口接什么。
“冷菜虽不像热菜工序繁复,需要高深的道行。但冷菜,乃一宴基本门面,决定了场面是否能撑起来,宴席的成功与否,”代当康道,“从数量,到寓意,这些都要细细琢磨。”
宗青耕:牛!
把价值观抬上来,这下,老东西想刁难都不行了!
“咳。”
宁永年一声咳嗽打断代当康施法,指向远处那人——他正在库库炫珊瑚白菜。
看来徒儿甚是喜爱。
“此菜甚奇,我先前从未见过,”他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说出来,“请教菜谱,可否指点一二。”
两人闻言对视,惊讶又激动。
“当然可以,”代当康接上宁永年目光,“听闻山魈大厨做得一手烤乳猪,不知可否赐教于晚辈。”
这样一看,菜品真是奇妙,它可以轻轻勾起一场硝烟,又可以云淡风轻的熄灭。
新老厨师视线相聚,良久,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