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深,大雪后,文乐的羽翅基本痊愈了,余毒未消,需再养些时日。平日,他会来君南大饭店帮忙,或者跟南花朝采山、晒药。
蒙蒙亮清晨,寒。
代当康难得醒得比宗青耕早,地上的宗青耕趴成大字,呼吸清浅。估计只有他能在地上睡这么香了。
代当康不止一次问过宗青耕,要不要去木匠铺打木床,宗青耕都是同一句话——咱有钱吗?省省吧。代当康又问要不要挤一张床上,或是轮流,直接把宗青耕干脸红了。
代当康还疑惑:这有什么好红温的。
他坐在床上,低头,凝视宗青耕侧颜,若有所思。
不得不说,宗青耕这种人就适合当哑巴新娘——此人闭嘴了,众人开始注意他的脸,便会惊奇地发现,他居然长得相当人模狗样,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五官周正,棱角分明,昂藏七尺,气玉树临风。”——这是给宗青耕情书里的原话,虽然代当康当时一句“我去他也配”差点和宗青耕打起来,但他一直记到现在。
这张脸,帅吗?
嗯……勉强算吧。
他最终还是没穿棉屦,赤足踮脚,先重新点燃熄灭的火炉,再点了根香。室内很快盈香满堂。
冬天的地砖真冷,冻死人。
“……嗯……”
代当康猛地回头,趁宗青耕还在闭眼伸懒腰的空隙,大跨几步穿好棉屦,装作若无其事——不然又要喝奇怪的补药。
“醒了?”
“……嗯……”宗青耕紧紧闭眼,睁了一下眼,看到活着的代当康又闭回去,说话含糊,“……你肯定不是真的代当康把代当康吐出来……”
代当康:……又做什么梦了这是。
宗青耕终于从“真假代当康”的梦中走出来,清醒了些:“怎么起这么早?”
但不用等代当康答,宗青耕大概能猜到。
前些日子,有人特意上饭店拜访,说是离朱大人女儿大婚,邀请代当康参加家宴菜品的制作。
这可是离朱大人!
他乃鹊鸿山妖王之一,鸟身,三头相连,喜居富庶之地,妥妥的权财综合体。
尽管他面上八风不动,但这件事让代当康激动好久——从当天晚上睡不着拉着宗青耕聊天聊到半夜开始,直到现在。
就是今日。
“下霜了,”代当康只是说,推门而出,“霜后菘是甜的。(注1)”
“我也去。”宗青耕忙带上农具。
文乐真是帮了大忙,现在,两人屋外的土地终于可以种点东西,他们赶在下霜前种上菘,再让文乐催熟一下,赶上了。
之后两人都不在家,不放心,所以赶个大早,先把菜收了。
整理收拾好一切后,两人早早来到君南大饭店。有些意外的是,文乐居然来得比他俩早,甚至还在他俩来到之前,扫了下饭店前堂的地。
两人原本就知道文乐思路周全又为人靠谱,但还是想感慨一句,太靠谱了。
文乐从里屋出来,递给代当康一木盒,代当康打开。
他的刀。
“皆已磨好,试下顺不顺手。”
代当康每把都拿起,掂掂,试着切了点东西。
“太顺手了,”代当康对文乐投来感激一瞥,“有你在,我心安。”
扑哧,宗青耕绷不住,背上挨了一掌。
两人乘上那辆简陋马车,文乐守在饭店门口,看了眼马车,问:“真不需乘鱼飞去?”
“真不用,”宗青耕扬声,“你先消去脸上的鱼鳞吧!”
文乐捂脸——他修为高,可完全幻化人形,但现在不经意露出鱼鳞,证明他身体尚未恢复。
他急急忙忙拍下脸上的鱼鳞,昂首,遥遥相呼:“一切顺遂!——”
宗青耕直到跟随代当康进厨房前,都相信今日一切顺遂。
但,当两人初入后厨,撞上众人不甚友善的目光。
嘶。
宗青耕直觉告诉他不好。
再当他回头,代当康回敬众人的目光也不是很友善,他又一顿。
场面有些棘手。
别看代当康此人平日里为人处世尚可,但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在他擅长的领域,他会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傲劲儿,任谁说也不服。说好听点,叫孤芳自赏;说难听点,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为过。
就像现在——他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这时候可别指望代当康能说出什么好话。
所以他连忙站上前,半身挡住代当康,先发一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呀,今日能碰见这么多实力前辈,真是有幸!”
纵观全场,代当康的确是最年轻的,说他一句晚辈不为过。此话一来,那些老东西脸色果然好看了些。
但老东西终究已经是老东西了,难哄。
只听一人嗤鼻,声音沙哑道:“哼,不知哪儿跑来的无名之卒,居然也能来离朱大人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