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回头看着这二人,只觉有种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感受。士与女,方秉蕑兮。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他仰头而笑。
平君快步跑上来:“病已!昌邑王给我们送礼物了!”
病已见着她,径自浅浅笑着,任她拉着自己入了酒肆,将环金犀牛角杯展现在自己面前。
“皇叔真乃神人也。”病已道:“真不知他从哪儿弄这么多好物件。”
“喝一杯?”平君笑问。
“你说了算。”
平君便去取了酒,她又成为了宫外的平君,浑身充满活力。
“还有一件事。”平君小声道:“我今天打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公主府那个男人,是鄂邑公主的情夫!”
病已一口酒没喝好差点呛到,他咳着咳着,倒也明白刘弗陵含糊其辞的原因了,或许刘弗陵早就知道此人与鄂邑公主的关系,只是因为他还不想彻底与鄂邑公主撕破脸,才没有直接下令严惩,才想着以他的方式敲打这位公主。
他果然,还是有些忌惮霍光的。
那恐怕,霍光保不住胡建,又或者,霍光已经预判到了皇帝可能的心思,才特意把胡建推出来,只为做一个弃子?
病已其实不喜欢这种为达目的牺牲他人的方式,在他眼中,没有权力地位的高低,只有人命的生死。
“平君,你先回宫,我需去一个地方。”病已想到云来客栈,决定还是要去打探一番。
“去哪里,我同你一起?”
“不必,我去就好。”
见病已表情严肃,平君知道自己确实不便跟着,只道了声:“小心,我在家等你。”
听言,病已的眼神在平君身上停留的片刻,他觉得平君的面容仿若一道射进他心里的亮色,轻声道:“好。”
平君提着犀牛角酒杯回到掖庭,正好见医者从欧侯家出来,她放下东西,终于来看了看欧侯云青。
欧侯云青正躺在床榻上,见平君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这一急,他便又开始咳了,他这咳不似呛着,间隙里还有喘息之音。
“云青,没事吧?”平君关切道。
“我没事,平君,你终于来了。”欧侯云青笑着。
平君却没有笑,她的表情有些凝重,手捏着衣角,她顿了顿,终于抬头直视欧侯云青:“云青,你们家对我们家有恩,其实我还记着,大家一同在掖庭长大,这份情谊我也记着,但你是否真的想清楚,认为你可以做我的夫君?”
云青一愣,面色变得窘迫:“你是什么意思?”
“你对我,可有男女之情?”
云青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他捂着胸口,急忙说道:“以前我确实对你有些冷淡,但所谓患难见真情,平君,你这样为我,我又怎能视若无睹?”
“所以,你不过是觉得我适合做你的妻子,不是吗?”平君红着脸,她的下巴因为紧张而抖动,双手把衣角都攥出了褶皱。
就算如此,她也有些话不得不问出口。
欧侯云青感到诧异。他印象中,许平君总是那样“好欺负”的,她从不急眼,逆来顺受,安静贤淑,但明明是个女儿身,又总是和病已还有彭祖混迹在市井。
可他今日才见了,平君远不为他知的果敢,他这才幡然领悟,他原来从没真正认识平君。
为何平君可以和皇后有着平淡如水却细水长流的情谊,为何平君可以酿造惊艳长安的荆桃酒,为何昌邑王刘贺会亲自来掖庭与她道别,为何她可以让霍成君甘心解救自己,为何她看似不紧不慢无欲无求,却得到了自己终日想得到的东西?
他与平君,真的不是一路人。
欧侯云青眼中的神色黯淡了些,如烛灯快要燃尽无力挣扎,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平君,你不愿嫁给我。”
“云青,你会有你真正的妻子的,但那不是我。”平君真诚道:“放下我们的婚约,迎接自由吧。”
云青坐回了床榻之上,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在他终于意识到平君的好的时候,平君却已经放弃了他。
他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又剧烈咳嗽了一阵。
平君给他递过水,他却望着平君纤白的手指,第一次觉得陌生。
“你走吧。”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强娶你。”
平君听言松了一口气,她把水杯塞到云青手里,认真地说:“云青,我希望我们这些人都能得到幸福,掖庭的孩子,不会拘泥于这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