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妍把自己的牙齿上下咬合,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她去找小桃,拉着她严肃地说了早上发生的事,末了补充道:“你兄嫂起了心要算计你,咱们哪能天天提着心防备,累也累死了。小桃,把回春堂当自己家吧,这里你永远自由,是安全的。”
小桃哽咽道:“呜呜呜苏姑娘,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找官府单开女户,自己把户籍从我娘那里转出来了。我兄嫂还不知道,他们别想从我身上占两回便宜。我可是你的徒弟,不会给你丢脸的。”
苏颜妍瞠目结舌,小桃憨憨的样子风一样远去,她再一次被她干脆利落的行动力震惊。
说不嫁人就不嫁,说独立就单开女户,这可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小桃,厉害啊。
“苏姑娘,我能把户籍落到医馆里吗?或者咱们定个契,我这辈子就打算在回春堂当你的助手医师,你收留我吧。”小桃粘着她,双眼晶亮,满目都是希望的光。
苏颜妍痛快点头,应诺:“求之不得。”
小桃已经展翅,她愿做托举她的风,送她飞得更高、更远。
……
回春堂。
李真和李善久违地回到熟悉的诊室,环视周围变了模样、充满苏颜妍风格的摆设,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好奇与钦佩。
自从回春堂改革,他们俩就转移到另一处地址,与这边互相守望。
常规治疗病人会去新医馆,遇到牙疾,他们会安排小厮引路,送到苏颜妍这边。
双方互有默契,配合打得好,都是心中有主意的人,分开也能撑起自己管理的地方。李真李善两人,还是改革后第一次回来。
他们这次是作为第三方人员,代表岐黄谷来见证小桃正式拜入苏颜妍门中。
他们也是看着小桃从一开始的生疏,到如今游刃有余,成为苏颜妍的得力助手。
李真李善私底下说起来,对苏颜妍是万分佩服。
少有人能无私将知识与技能慷慨分享,苏颜妍虽然不是岐黄谷出身,她的这种精神完美契合岐黄谷有教无类的宗旨。
就算不是碍于萧景琮皇权威压,他们也愿意与苏颜妍交好,帮她见证,共同进步。
今日天光大好,回春堂热热闹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学徒们早就把前厅重新布置,正堂悬挂着“医者仁心”与“悬壶济世”。红木桌椅古朴大气,药香袅袅中,平添一股威严肃正。
可,苏颜妍端坐在这里,半点不显得柔软娇小。她浑身气势凛然正气,一副掌权气盛的样子。
满室学徒皆屏息凝神,躬身行礼:“苏当家。”
苏夫人坐在旁边,看着众人对苏颜妍恭谨的样子,有喜有忧,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仿佛看到幼小的女儿稚嫩欢快的笑着,绕膝玩闹;一晃又是少女豆蔻含羞撒娇,贴心陪伴;就一眨眼,如梦初醒,她如同她的父亲一般,成为众人尊敬的对象。
她看着小桃一身正装,三跪九叩,敬茶改口。
她的女儿,看上去比小桃都小,板起脸来,气势压的人半分小觑之心都生不出。
苏夫人自苏父失踪后,一直悬吊着的心,忽就安稳下来。
她不再幻想丈夫日后回来了。她所有的不安、恐惧、忧心、焦虑,通通烟消云散。
至此,她真正如尊敬丈夫一般,尊敬她的女儿。如同顺从丈夫一般,顺从苏颜妍的所思所想。
如果说观礼后的苏夫人像是吃了定心丸,同样看着苏颜妍光彩熠熠的萧景琮,却是百爪挠心。
他多想苏颜妍清亮的眼眸中,映出的是他一人的身影!
“你看看我,多看看我,只看我。”
众人瞩目中,他热烈地注视星光般的心上人,心火燎原,烧得旺盛。
他直勾勾的眼神半点不掩饰火热,苏颜妍很快感受到这股灼热的视线,冲他投来淡淡的一瞥。
水滴落入火海,无声气化。
她落入了一双盛满渴求的眼睛。
拜师礼已成,苏颜妍无心应酬,小桃自觉出面,顶在前头拉拢交际,撑住场子。
苏颜妍顺势退到后厅,在苏夫人含笑的视线中,不太好意思地和萧景琮悄悄离开。
又是一次伪装出行,这次他们俩轻车熟路,很快离开医馆,乘车驶出京城。
京郊砚山,无人谷,清幽处,一泊潭水清澈如宝石。
空旷清净的大自然向来洗涤人心。盛夏草木繁茂,一切都是热闹的。蝉声鸟鸣,风声水声,草木飒飒摇曳声,苏颜妍只觉自己是一件沾染灰尘的袍服,现在被自然大手冲泡抖动,冲走尘埃污垢,干干净净晾晒在太阳下。
她久违变回她自己,没有身份,没有背负责任,轻松自由自在的自我。
仿佛她没有穿越,仍在校园,忙里偷闲躺在花坛草坪,放空脑子静静发呆。
萧景琮窸窸祟祟凑过来,贴着她排排倚在树干上,侧头盯着她。鼻翼呼出热气,扑在她脸颊,像狗狗扑过来给了她一个亲亲。
苏颜妍半睁开眼睛看他,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犹如蝴蝶震动翅膀。
她这会儿不设心防,什么嗜血君王、铁血狂徒都从她的脑子里消失,只留下简单的一个人,平等的平和的人。
她声音淡淡的,倦倦的,道:“有话就说。”
萧景琮单手撑地,另一只探过去,帮她拢了拢散开的发。他唇边挂着一个浅浅的笑,声音低醇清亮:“真想一直都这样。”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道:“医馆忙完,多陪陪我吧。”
他说:“兄长要回安南,我得回宫了。”
“像现在这样,陪着我。”
苏颜妍看了他半晌,像淡淡的风、倦倦的云,轻轻飘飘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