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一辆大车驶过,发出冲耳的长鸣笛。
“如果真的觉得抱歉,那就给我一点补偿吧。”
*
手腕一滑,奶油飞到了案台上。
“你怎么回事?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顾芯皱眉看着任沉木。今天和任沉木共事的同事请假条,她来替班。
“这都今天第几次了?”
“抱歉。”任沉木清扫干净桌子,将溢出的奶油抹平,重新裱花。
“你别跟我抱歉抱歉的,等人家待会儿来去蛋糕你抱歉都没地方抱。”顾芯打发着奶油,又问,“所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嗯。”任沉木垂头小心裱花,“家里有点事。”
顾芯用力将打发器搅出残影,不太高兴:“要是有什么事影响到了工作,那你应该请假去处理,而不是在这里两头都做不好。”
任沉木继续沉默裱花,直到最后一点完成才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拿出果酱琳在中心处,插上巧克力卡片,然后将历经艰险终于完成的蛋糕放进蛋糕盒,系上丝带放在保鲜柜里。
“订单上说的什么时候来取?”任沉木问。
“嘶……我一下也给搞忘了。”顾芯放下碗,够出身子去看订单,“好像是……十三点……”
“我的蛋糕做完了吗?”一道男声忽然从前厅传来。
“您稍等,我问问。”
前厅的服务店员走来,掀开帘子问道:“0921号蛋糕完成了吗?”
“那儿呢。”顾芯指着保鲜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上面那层从左往右第三个。”
店员拿着蛋糕走出去,任沉木擦了擦手,也走出去打算透透风。
“您的蛋糕,请拿好。”
“谢谢。”
这声音……
任沉木循声看去,但那人已经拿着蛋糕离开了,任沉木只看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格外熟悉……
“怎么了吗?”店员看他一直站那儿,忍不住问道。
“没事。”任沉木摇摇头,缓了两口气又进去继续工作。
“调整好了?”顾芯坐在椅子上休息,边玩手机边道,“可别再给本小姐拖后腿。”
任沉木没有答话,今天上午订单比较少,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他收拾好工具也坐在椅子上假寐。
刚刚那道声音真的太熟悉了,但……印象也不是那么清晰,只是好像有听过的感觉。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姜煜,你真让我恶心。]
姜煜?
难道是和他有关的人吗?
任沉木想不起来,现在脑子里忽然又只有昨天和姜煜的聊天。
[明年的缪斯之夜,期待你的回归。]
缪斯之夜是设计界堪比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的比赛,每三年举办一次,是每个有野心的设计师的证道之地,不只是珠宝设计,还囊括服装设计、平面设计、动画设计等,分为不同的赛程,从每年六月开始筹备,八月至十月进行初赛作品征集,十一月线上评审淘汰,十二月至次年一月是复赛,次年二月至三月是决赛,四月为最终颁奖典礼和作品展览。
而在之前,这类比赛只要有任沉木的参加,结果几乎就确凿无疑,一直到上一届比赛,也就是两年前那场,任沉木已经蝉联三届冠军。
或许姜煜真的是想全方位打败自己,任沉木想。
毕竟两年前姜煜还没登场,所以这样大展风采的机会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呢?
我真的喜欢珠宝设计吗?
任沉木好像又回到了昨夜,入睡、醒来、入睡、醒来……循环往复,重蹈覆辙。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四处传来声音不停地逼问他——你真的喜欢珠宝设计吗?真的吗?——他醒来,大汗淋漓,不再有梦里的声音,他却开始不断追问自己——真的喜欢吗?如果是,那为什么困在这里?如果不是,那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算什么?
他下床来到阳台,看见隔壁一片黑暗,又似乎能感受到那里地板的灰尘,夜里的风一吹,它们就被一点点推向屋内——闵莜今晚没有熬夜——闵莜今晚……以后很多夜晚都不在这里了。
“喂?来订单了。”
顾芯的声音划开杂糅的思绪,任沉木睁开眼睛,觉得灯光格外晃眼,好像小时候一个睡过头的午后,没赶上最后一点儿余晖,醒来时满屋煞白灯照,感觉自己被遗弃在宇宙的角落。
“好。”
这又是他的一天。
*
“那就这么说定了,再见闵编~”
Guy挂断电话,换了个姿势坐着,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还留着五根指印红痕的脸。
“他妈的……”他舌头顶着那边的脸,低声骂道,“疯婆子。”
那天晚上他本来是偷跑出去打算找个夜店玩玩,没想到国内管这么严,夜店都跟清吧似的,狗仔倒是中外一致的狗,哪里都是,他开车拐了好些个弯才甩开,没想到碰上了闵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起了点逗弄的心思——毕竟那天逗逗他实在是有意思得紧——没想到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他一赌气就追上去,谁能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事!
去警局路上他就联系好人处理媒体狗仔了,没多大影响,况且就算爆出来也只会是他见义勇为,不仅不被骂还能搏个好名声涨涨粉。没想到刚出警局就被Irene甩了个大比兜,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打脸!
真是艹了!
他当时也是气性上来,扬言不要她多管闲事,然后直接甩脸子走人,后面两人一直没联系,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不会真要跟我闹掰吧?”陈昭禹自言自语。他们从认识就没这么久没联系过。他打开手机找到Irene的微信,盯了半天也一个字没发。
“艹!拜拜就拜拜,老子不稀罕!”
他关掉手机砰地盖在桌子上,突然来电铃响起,他又慌忙拿起手机查看来电人——姜煜。
他还以为……也是,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低头。
“喂,哥。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到太过急切:“你发消息说的,是真的?”
“江原川吗?”Guy撑首,唇角勾着一丝笑意,“真的,我当时亲眼在警局看到的他,过程就是我跟你发消息说的那样。”他轻声溢出笑,继续道,“我说他当时怎么那么瞧我,问话也不回直接走人,真没礼貌。原来是你欠的债惹的祸啊~”
那边的姜煜很久没说话。
“喂哥?hello?还在不?”
“他还好吗。”那头终于传来声音,“你说他跟小偷动手了,那人还有刀……他,有没有受伤……”
陈昭禹笑了两声,似乎觉得有趣:“那你就要自己问他了,人家根本不理我。”
姜煜正拿着相框,手指拂过照片里的人恬静的眉眼,他说:“你还是先帮我盯着,只要是有关他的,任何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行行行,知道了。说了几百遍耳朵都起茧子了。”Guy翻着和Irene的聊天界面,又返回,继续道,“要我说你要是真舍不得就自己过来认个错,好好把人哄回去,你让我来算怎么个事?”
“……不行。”姜煜将相框平稳放回原处,抬眼看向相框背后一整面墙的奖杯,“我走不开。”
“呵,”陈昭禹冷笑,“姜煜,你也有今天,真是你活该。”
“嗯。我还有事,挂了。”
陈昭禹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暗骂这人真是神经。
你怎么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边姜煜挂完电话,坐在皮质转椅上思绪飘乎,一会儿后点开微信看着置顶联系人。
蓝玛瑙的头像右上角有一个①的红标——事实上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了。他只能不停设为未读,点开,再次设置,才能微弱地安抚内心的渴求。
“阿川。”
他放下手机,看着相框里清冷又温润的男人,逐渐目光涣散,思绪神游,像陷入梦魇一般喃喃自语——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