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红绫冷冰冰地盯着他问:“你这所谓的节其流,开其源,该不会就是故意苛待福田院里的人,再用这些人的尸体来赚钱吧?”
无为大师脸色一白,结结巴巴道:“起初我也不想的,只是福田院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一些病得厉害的,就算是花钱也是治不好,我便想着……想着反正这些人都是要死的,何苦浪费银钱在他们身上呢?”
“这些病死的人几乎都是瘦弱的女子,师兄让我将她们的尸体送去十方寺,暗中通过香烛店的掮客用这些女尸来配阴婚,我几乎不用做些什么,便能得到三成的利。”
“后来福田院的人少了,师兄说他那边尸体不够了,我这才狠下心来,让安济坊的徐郎中从中作梗,那些没病的便生起病来,有病的更是活不长久。”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见段红绫和莫士元不答话,又提高声调称:“可是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师兄他安排的,就连徐郎中也是他亲手杀死的,他才是罪魁祸首!”
莫士元面若冰霜,“我们查过福田院的记录,五年来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虽然其中多为年轻女子,可还有不少三四十岁的男人和妇人也被害了,这究竟是什么缘由?”
“这也是师兄的安排,他说若是福田院内的年轻女子总是离世,定会惹人怀疑,故而他便让我对其他人下手。至于这些人的尸体,师兄说可以帮我处置,故而我也都运去了十方寺。”
段红绫听见他的话,心底忽然很是难受,头嗡地一响:“所以,惠娘也是因为你们不想惹人怀疑,她才被害死的?”
“惠娘?”
无为大师的眼神不停闪动,他思索了好一阵才小声回道:“确实……如此。”
段红绫闭紧双眼,想起初见惠娘之时,她牵着虎子的手走出来,吱吱呀呀地比划着让虎子对自己和段不祥问好。她虽然并不会说话,可把虎子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如同母亲一般照料爱护着虎子,却始终不肯收下自己给的银钱,只希望段家好好对待虎子。
在无为大师承认之前,段红绫一直以为惠娘是因为发现了无能大师的什么阴谋诡计,而被谋害的,可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因为一个如此荒谬的理由而死。
她扶着监牢的门缓慢起身,对莫士元道:“这里的事情便交给你吧,我先去看看辛萝姐那边如何了。”
他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馆一趟?”
段红绫摆摆手,背过身去离开了地牢。
这桩案子很是棘手,那些抓回来的人将武德司和县衙的地牢都塞满了,辛萝这两日和孙捕头一起将十方寺和福田院的大部分人都审问了一遍。
除却无为大师及其几个心腹,福田院的其余人皆不知阴婚一事,不过有许多人都知晓这福田院内不干净,总是隔三差五便会有人离世,只是他们都觉得无关紧要,少一个人自己还能多吃一口饭,便都没有去理会。
至于十方寺那边,净空主动招认自己协助无能大师配阴婚一事,且依他所言,无能大师从七八年前便已有配阴婚的想法,不过当时无为大师并没有接手福田院,因为缺乏稳定的尸源只能将此事暂时搁置。
根据他的指认,密道中那些棺材里的皆从福田院而来,通过福田院的名册,辛萝已经确认了这些受害人的身份,并将这些棺材先移至义庄,等案件完结后,再将她们好生安葬。
辛萝问净空:“那你可知,无能大师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同样的问题,莫士元也问了无能大师。
他含笑答道:“大人,贫僧只不过是犯了佛教修行的大忌,执著于内心喜好的财物罢了,难道大人没有看见密道中的那三个箱子吗?”
那一百鞭过后,无能大师终于肯将实情吐露出来,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恬不知耻、道貌岸然,可关于自己及无为大师所做过的一切恶行,他都一一承认了。而他也承认徐郎中的死是自己所为,当时他担心事情败露,故而特意模仿净慧的手法杀害徐郎中,将一切都推到净慧的身上。
武德司和县衙众人忙碌了多日,此案终于快要结束了,段红绫终于可以回家好好养伤,只是武德司的公务一日不落地往段家送。
段不祥每日一打开门看见捧着卷宗的莫士元就觉得心烦,可又不能把门关上,只能在心中咒骂这姓莫的着实烦人,红丫头好不容易休个假,还天天跑来。
他并不知晓,这一切都是段红绫要求的,她就算是起不了身,也绝不会让莫士元独掌武德司。而莫士元对她的小心思一无所知,只觉得段红绫着实勤勉,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她正低头写着信,忽如其来感受到一股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抬头便看见他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忍不住问道:“你干嘛啊,觉得我的字很丑?”
莫士元有些羞赧,干咳几声,“并没有。”
他本要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可忽然留意到她手中握紧的毛笔,笔顶上有好几个新鲜的牙印子,想来是方才自己还没来之前,她一边写信一边啃的。
他不禁一怔——
怎么她也有咬笔头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