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名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闭上眼睛。黑暗能带给人安宁,却令他陷入到更纯粹、更深切的痛苦之中。他开始觉得四肢僵硬,头脑昏沉,耳畔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他想靠着意志去分别声音中的内容,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反胃感所打断。反胃感直直的顶上他的嗓子眼。他被迫弯下腰,脑袋深深地埋在桌案低下,抱起桌下的废纸篓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乔木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场面,顿时被惊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她很快回过神,大跨一步冲上前,手掌顺势伏上陆以名的后背:“陆总,您没事吧?”
干燥的手掌瞬间充盈起一阵寒森森的黏腻感,乔木侧眼一瞥,愕然发现陆以名身上那层薄薄的衬衫几乎完全被冷汗浸透。原本洁白的颜色变得朦胧且透亮,好似一张死气沉沉的皮浮在那里。
刹那间,一口寒冷到极致的凉气沁透心肺,乔木惊惧交加,忍无可忍的惊呼道:“开什么玩笑!你不要命了吗?”她沉吟了一下,继而抬起陆以名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你扶着我,跟我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可是陆以名却执拗到顽固的地步:“不用,我去沙发上躺躺就好,你走吧。”
乔木瞪起眼睛:“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休息一会儿。”
“不去。”他再次推开乔木的手臂。
乔木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干巴巴的瞪着他。渐渐的,她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股淡淡的感伤。这种悲伤不似于普通的悲戚、哀愁,而是一种基于正面情绪下的彷徨、迷惘。她想,好端端的一个人,何必活的像一位苦行僧。苦行僧受苦是为了信仰,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乔木想不明白,她觉得这背后一定有着无法驳斥的理由,但理由是什么,她不想深究。
转过身快走几步,她来到自己的工作桌旁。轻车熟路的提起桌上的电话,她冲着听筒另一端的保安说道:“你好,我需要帮助,请尽快派两个人过来,谢谢。”
保安室今天清闲的要命,接到通知不足两分钟,便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乔木将两人带进陆以名的办公室,抬手一指陆以名,示意道:“帮我把他抬到我的车上,放在副驾驶位,谢谢了。”
保安一左一右将陆以名夹在中间,三下五除二就给他运上了电梯,塞进了车里。其手脚之麻利,堪比一场预谋已久的绑架。
乔木替陆以名将座椅靠背尽可能的放平,临走时塞给保安五十块钱,既是酬劳也是封口费。而等到车子驶入小区后,乔木依旧照葫芦画瓢——喊来小区里的保安,进一步将陆以名挪回自己家。
乔木所居的房子是复式结构,主卧与书房在二层,唯一的一间客房在楼下。客房之前一直是邹晔宇在住,床单被罩洗干净后依然铺在那里。
乔木半扶半抱着将人挪去床上,正当她打算起身离开时,手臂忽然一顿,冰凉而又黏腻的触感瞬间在手腕处弥散开来。乔木侧眼一瞧,见是陆以名拽住了自己,力道虽然很轻,但是手指却实实在在的扣在一处,完全没有挣脱的余地。
“怎么了?”乔木轻声询问,然而五六秒钟过去依然不见应答。两道热气从鼻腔中喷出来,她的目光沉沉的落在陆以名的脸上。
陆以名躺在床上,双眼半闭,屋内昏暗的光线使他原本便已足够苍白的面色更添一丝衰败:“你……”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梗住,他拼力坐起身,突然一口酸水无法抑制的从嘴里呕出来,正好呕在乔木被他抓住的手臂上。
刹那间,乔木的鼻尖盈满了不可言喻的酸腐味。她无奈的闭上双眼,仰起头,俨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