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心事吗?”
皇上躺在床榻上问我,暖黄色的灯火下,疲态尽显。
说来也奇怪,朝廷上鲜少有人来探望。他们似乎,并不知皇上身体有疾。但这,不是显而易见生病了吗?
“没事,您感觉怎么样,要喝茶吗?”指间扫过无聊时,沾水写的字迹,微凉,木刺。
我起身倒茶。
皇上不等我扶,先一步坐起来。听见动静的我,看了过去,皇上双手支撑床板,颤动地好不容易靠在雕栏上,拉扯衣装坐好。
我极速地偏过头,假装没有在看他。眉头紧锁,思绪仍停留在刚刚的画面里。
嘶~,热茶溢出,烫到手了,呼~,胡乱扫扫,换了另一只杯子重新盛。端了去。
“您什么时候好呀。没赶上牡丹,这会月季也开了呢。”
“哈哈,快了,快了。”
皇上低头饮茶,我想这样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心儿,朕已经批过言将军的回京休假书,你看看是几日回?”
嗯!哥哥要回了。
“好!”
“在案桌上。”
“嗯!”
我快步跑过去,发现第一本就是言伯父的!上面写着——八月十五。
我欣喜,今年赶上在家过中秋了。再算算日子。
“啊!”我回头望向皇上,“是明天!”
皇上笑笑,好像并不在意答案。
“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师傅来接你回家。”
“真的!太好了。”
我没注意到的是皇上略有苦涩的笑容。
/
翌日。
马车一路风尘仆仆,“送”过父亲到家,便直接叫李叔调转马头。
离了宫中花园,奔向你家果园,更让我感到踏实。
得知令尊令慈一早出门了,我便直接去了你屋。
沿沿琉璃瓦,高墙举桂花。还真是,如言夫人所言,只有你的屋里种了花树。
怕不是我见过养得最娇贵,长得最好看的一颗,甚过父亲的庭院。
八月的晨风吹过,枝桠抖擞,清柔的,像你人一样,幽香弥漫。
好呀,干嘛呢?我直直走过,这一路都不见你。
直到门前,我收回就要跨过房间门槛的脚。
嗯……
桌面朝窗,你站在桌前,足足比桌面高出大半个人来。发带并未扎紧,蓬松垮垮,衣襟微敞。
微风,带动几缕垂掉着的碎发飘逸。
难得见你这般懒散的姿态。
缄默半晌,轻敲房门。
“砰砰~”
明明在你身后良久,可你偏向我时,还是被吓住了。
“哥哥。”
我笑脸盈盈地进入房间,不等你招呼。
我是鬼吗?
如果不是,好熟悉的感觉。像……,不太记得了。
让我看看你那么认真的,是在干嘛,桌上笔墨大敞。
“这是一回来就有课业?”是不能出去玩了吗?
我慢慢地,倚靠在床柱子上,看你手忙脚乱,有事无事,不停收拾着。
“没有,没有,咳,本不该我写的,是父亲——”
我笑笑,可以猜出余音未说出口的,是个“懒”字。
“不对。”
?什么不对?
“你怎么来了,吃早饭了吗?”你停下手上动作,问我。
“吃过了。”
在宫里大家一块吃的甜酒汤圆,加了酒,解了甜腻。我想酒,确实好喝吧。
桂花香飘过,比别处的浓,源于床幔。香味过犹则不及,不会闷吗?
“不着急,你慢慢来。”
你来找衣服,我过去书桌处,吹吹风。窗边,桂花浓淡正好是你身上留存的清香。
大概,你不喜太甜,是因为整天泡在蜜里吧。
我无事,铺开书卷,公文是依日期写的,只差几天了。
“你把他写完——”
“不了,”你梳着头,看向我,又偏过头看着镜子,“一时半会写不完的。”
“嗯。”
我犹豫着,手指轻拨书页,慢慢地。最后直接扳过书的底面,一层一叠,将书扣上,书本压下,才将手指从书中抽离出来,使其完全合上。
指间的触感,毛面并不顺滑。
我想,你的头发定是比纸书软的。
——————————
南街,闹哄哄。
应着中秋节气,买糖画[18]的人很多。
“小师傅,来个关羽糖人。”
缕缕糖丝,在师傅的运勺下,飘飘洒洒,落款成线,不一会儿,我的,威风凛凛的,将军糖人就好了。
是一位身着金袍,手拿青龙偃月刀的赤面将军。
我挤出人堆,往柜台这边等着我的糖人凝固,却看你闷闷不乐的,是不好玩吗?还是课业?
“想什么呢?”
你微微顿住:
“想你——怎么像是好久没出过门一样。”
“玩疯了。”
我?
“哈哈,有吗?”
这半年来,还真是,因皇上病情影响,倒叫我没了旁的心思。
你拿过糖人问我吃吗?我摇摇头。
阳光照在将军糖人上,显得它是那么晶莹剔透,活灵活现。
“正配你呢!——大将军。”
你笑了,一扫倦意。看来很喜欢将军的称号,可我怎么痛心起来。
“走走走,刘员外招上门女婿,去看看。”说着说着,人潮拥挤,说话就撞了上来。
“啊——”这些人是铁人吗!
“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身上的痛,倒抵消了心里的不舒服,“小哥,招婿[19]在哪办呢?”
“醉兮楼。”
“多谢。”回了礼,便拉你去看。
可巧,这个中秋碰上了一场婚嫁礼。
/
来到二条街,被这大张旗鼓的氛围惊艳了。
大红花绑满了整条街。
不止门面上,栏杆上,到处喜气洋洋。
往前走,断断续续听得,刘员外[20]在说:
“万贯家财——别无儿郎,现今——让小姐——”
“小久,红线!”
你拉住我,提醒着,我低头看看,醒目的红带铺在地上,好险。我笑笑,差点坏了人家姑娘的选婿。
片刻,高台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