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带她们玩玩就回来!雪不大,淋了就化了,不要冻湿了!”
“诶!”
时娘趁言夫人说话的空档,为顾怀重新披上外袍。
雪落枝头,颗颗果树以光秃的姿态相迎。
哦,顾怀开窍,是的,除了雪色,还有一喜,忙贺喜:
“言夫人,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果子定是很甜。”
“嗯,果子还是次要的,但愿明年的桂花能清香久远。”
“桂花要是不好,六小子就要伤心喽~”言夫人看着顾怀说。
哥哥,这么钟爱桂花?
先前从未听起哥哥说他家的桂花树,还以为他身上的香是在哪沾的。
雪越下越密了,俩人看不见雪是从多远来的。看见时,片条样的白絮离他们只三尺远,触手可得,却没人去抓。
言夫人凝望着片片雪花,良久。
突然说起:
“这桂花呀,单种在六小子院里。”
“他以前调皮得很,下河捉鱼,上树掏鸟蛋。足足一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
“邻家阿翁,常常来诉他的状,有一回说:‘你家小六被水淹啦!’,他父亲急得直跺脚:‘在哪呢,在哪呢?’,阿翁慢吞吞地吞出两字。”
言夫人吼粗着嗓子:
“谁呀?”
“‘六小子!’”
“‘他呀!是个人才。’”
“‘在哪呢?!’”
“‘林家呢。’”
顾怀被言夫人出格的表演挑起了兴致,缓解了紧张,驱散了选礼的阴霾。
“他爹跑到林府,林大人亲自出门来接,拉起他爹的手呜咽,泪流满面,说:‘要不是你儿子,我的儿子就没了。’”
“他爹大汗一挥,冲进去,对着六小子就吼就叫,‘听见没!要不是你,林大人的孩子不会有事!’,他爹一个劲道歉,林大人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回到家后,还对他耳提面命‘长能耐了,几口水呛不死你是吧!’”
“哈哈,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小孩子打闹失误’,这事就算完了。”
“只是六小子想不明白呀,好事怎么变坏事了。”
“我说,你爹是担心你,羽翼还未丰满,不可逞强。”
“我跟他爹不知为他的多事,愁掉了不少头发。”言夫人扶了扶头,看向顾怀,脸上却是幸福的样子。
“也不知从哪天起,他变得特别乖,人也安静了。每天读书,练武。”
“我和他爹就想,怎么回事呢?”
“想了想,发现还是从种桂花之后,开始变的。”
“这桂花,他爹原先不同意种的。他爹就想着果子香,不要那些个浮香败柳的虚物。”
“没想到,怡情,怡情,直接移了他的性情。”
听上去,好像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顾怀却在言夫人身上看不见喜悦。
“再仔细想想,种桂花还是从太师府回来,缠着我要种的。”
“他爹跟他为此事还闹别扭。我夹在中间为难,便帮他种上了,可哪知桂花比果子还娇贵。”言夫人摇头。
“头年,花开不香,雨生私下里偷偷哭了好久,我也没个主意。”
言夫人轻笑道:
“直等得他爹心软,夜里摸黑栽树,默默救植。将树移到阳面种着,细细照料。”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
“六小子,醒来,闻着蜜一样,匆匆跑来要我去看。一头黄灿灿的花树,像是活了,风吹枝摇,浓香四溢。雨生乐呵呵地笑着,脸蛋上的泪痕还在呢。”夫人哭笑不得。
顾怀也笑笑,听得云里雾里。
“他爹累得瘫倒在床上,还没起呢。雨生也是高兴坏了,竟没觉得树不在原来的地方,一点不好奇,怎么回事,好像他更愿是神仙显灵——”
俩人沉默着,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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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雪下大了,孩子,住下来吧!”
雪已将地面覆上薄薄的一层。
顾怀确实不想走的,不过:
“现在已经够打扰的了,多谢言夫人疼惜。”
“天色还早,也不远,晚辈就不留宿了。”
“即这样,要记得常来玩呐!”言夫人伸手替顾怀拍落肩头的雪花,又打平外袍上的褶子,似在为自家孩子出门整理衣裳,顾怀受宠若惊,待得直直地,没动。
夫人唤人送来伞,时娘接过一把淡色,言夫人亲自撑开一把——桃红色,交予顾怀,愁容地转向漫天飞舞的白雪,不舍道:
“今日便早些回去,别冻着了,一路小心。”
“嗯,晚辈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言夫人留步!”
言夫人颔首,叫来了阿梨送客。
言夫人目送顾怀渐远,身着黄袍的少年郎,撑着红伞走在白雪里,雪地能证明他确实来过,留下浅浅的痕迹:只愿顾怀有意,雨生也就不孤单了。
马车上,顾怀开心地对车夫说道:“李叔,天要黑了,我们快些走。”
时娘:“摇了一天头了,现在会点头了?”
“哈——哈。”
顾怀靠在时娘肩上,思索:有母亲是这种感受吗?
桂花,初雪的味道。
哥哥展信佳:
你给我买的头簪,雕着桂花。
你给我买的酒壶,刻着小鱼,盛满了美酒。
华美奇特的万萨国服饰、淡雅清香的香料。
那怕是,我只是,停下来多看几眼的乐器弓刀。
你都买给我了。
要说,你,本就如此好,我却不清楚,你为何如此。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向和五年初雪,黄昏,顾怀手书。